220505-馨宁-望江南-序1练习

馨宁单播练习

公元1946年秋，抗日战争胜利后第二年，上海四川北路山阴路 底大陆新村的两栋极普通的三层楼房——九号和十号，匆匆住进两个中国人，这让盘踞在此的那一家日本人着实吃了一惊。这两个人，一为高个子中年，消瘦，长脖，大眼睛，看上去就有主见，压得住，灵过世面；一为中等个子青年，一看就是个学生。二人话少，脸色亦是温而厉的，对话时却用一口地道日语，倒像是留日回来的师徒，显然是日本人眼里的高等华人。

在此之前，日本人已经听说有中国人花重金买下此居，但未曾想那么快就搬了进来。他们本想套套近乎商议一下，等动身回日本后再让他们（指的是吴觉农）搬进来，谁料这两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国人根本无视他们，一路走进客厅，径直就打开地铺，安营扎寨，倒像是在催着住客赶紧回岛国，让他们张不开嘴再说什么了。

吴觉农先生，不管以往身份有多显赫，此刻却只能带着弟子张堂恒使出这一招了。这位曾经的民国财政部贸易专员，富华（香港）贸易公司副总经理，抗战时期的中国茶叶公司协理、总技师及技术处处长，这位复旦大学教授、中国第一个高等学校茶叶系主任、民国财政部设立的中国第一所茶叶研究所所长，抗战胜利从武夷山归来，却落得个居无定处之窘境。好在他年轻时代在日本结识的老友汤恩伯此刻在上海正炙手可热，作为抗日名将，煊(xuān)赫一时的他已然官居京沪卫戍(shù)总司令。记得当年他（汤恩伯）金戈铁马，赴抗日战场杀敌，吴觉农曾在上海新雅酒店设宴相送。如今这风萧萧中易水寒的“壮士”倒也算是凯旋，安能不念旧友之情。得悉他（吴觉农）这么个国宝级人物竟然没有地方住，汤恩伯豪迈地一挥手说：“你要什么房子，自己挑去！” 日伪遗留的房产多，汤总司令一句话，好房子随他挑！

不过，吴觉农对汤恩伯从来都是有些警惕的，当年去火车站送他上战场，有一幕至今扎他的心：当着这些送客的朋友，为了一点小事，他抡起巴掌痛打勤务兵大耳刮子，这种毫无顾忌的戾气，暴露了这个人的底线一降再降。吴觉农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就内心一紧，退避三舍。

吴觉农未选高楼大厦，也不要豪华别墅，独独看中的，就是这两间三层楼房。日本人虽然在此居住经年，可他们怎么会知道这房子的分量！它虽然不大，却正是当年鲁迅先生的旧居。吴觉农与鲁迅也算是绍兴大同乡，又同在日本留学，归国后同在上海，一样写书，一样建过书局出过书，他们是曾有过不少交往的。他敬仰鲁迅，担心若是不抓紧，这房子会落入他人手中，这正是他还没等原住户回国就先在客厅里占住下来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