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谁没吃过?但是其中大有学问。
北方人吃面讲究吃抻面。抻,用手拉的意思,所以又称为拉面。
用机器轧切的面曰切面,那是比较晚近的产品,虽然产制方便,味道不大对劲。
我小时候在北平,家里常吃面,一顿饭一顿面是常事,面又常常是面条。
一家十几口,面条由一位厨子供应,他的本事不小。
在夏天,他总是打赤膊,拿大块和好了的面团,揉成一长条,提起来拧成麻花形,滴溜溜地转,
然后执其两端,上上下下地抖,越抖越长,两臂伸展到无可再伸,就把长长的面条折成双股,双股再拉,拉成四股,四股变成八股,一直拉下去,拉到粗细适度为止。
在拉的过程中不时地在撤了干面粉的案子上重重地摔,使粘上干面,免得粘了起来。
这样地拉一把面,可供十碗八碗。
一把面抻好投在沸滚的锅里,马上抻第二把面,如是抻上两三把,差不多就够吃的了,可是厨子累得一头大汗。
我常站在厨房门口,参观厨子表演抻面,越夸奖他,他越抖神,眉飞色舞,如表演体操。
面和得不软不硬,像牛筋似的,两胳膊若没有一把子力气,怎行?
面可以抻得很细。隆福寺街灶温,是小规模的二荤铺,他家的拉面真是一绝。
拉得像是挂面那样细,而吃在嘴里利利落落。
在福全馆吃烧鸭,鸭家妆打卤,在对门灶温叫几碗一窝丝,真是再好没有的打卤面。
自己家里抻的面,虽然难以和灶温的比,也可以抻得相当标准。
也有人喜欢吃粗面条,可以粗到像是小指头,筷子夹起来卜愣卜愣的像是鲤鱼打挺。
本来抻面的妙处就是在于那一口咬劲儿,多少有些韧性,不像切面那样的糟,其原因是抻得久,把面的韧性给抻出来了。
要吃过水面,把煮熟的面条在冷水或温水里涮一下;要吃锅里挑,就不过水,稍微粘一点,各有风味。
面条宁长勿短,如嫌太长可以拦腰切一两刀再下锅。寿面当然是越长越好。
曾见有人用切面做寿面,也许是面搁久了,也许是煮过火了。上桌之后,当众用筷子一挑,肝肠寸断,窘得下不了台!
其实面条本身无味,全凭调配得宜。
我见识简陋,记得在抗战初年,长沙尚未经过那次大火,在天心阁吃过一碗鸡火面,印象甚深。
首先是那碗,大而且深,比别处所谓二海容量还要大些,先声夺人。
那碗汤清可鉴底,表面上没有油星,一抹面条排列整齐,像是美人头上才梳拢好的发蓬,一根不扰。
大大的几片火腿鸡脯摆在上面。
看这模样就觉得可人,味还差得了?
再就是离成都不远的牌坊面,远近驰名,别看那小小一撮面,七八样作料加上去,硬是要得,来往过客就是不饿也能连罄五七碗。
我在北碚的时候,有一阵子诗人尹石公做过雅舍的房客,石老是扬州人,也颇喜欢吃面,有一天他对我说:
“李笠翁《闲情偶寄》有一段话提到汤面深获我心,他说味在汤里而面索然寡味,应该是汤在面里然后面才有味。
我照此原则试验已得初步成功,明日再试敬请品尝。
”第二天他果然市得小小蹄膀,细火焖烂,用那半锅稠汤下面,把汤耗干为度,蹄膀的精华乃全在面里。
我是从小吃炸酱面长大的。面自一定是抻的,从来不用切面。
后来离多外出,没有厨子抻面,退而求其次,家人自抻小条面,供三四人食用没有问题。
用切面吃炸酱面,没听说过。四色面码,一样也少不得,掐菜、黄瓜丝、萝卜缨、芹菜末,二荤铺里所谓“小碗干炸儿”,并不佳,酱太多肉太少。
我们家里曾得高人指点,酱炸到八成之后加茄子丁,或是最后加切成块的摊鸡蛋,其妙处在于尽量在面上浇酱而不虞太咸。
这是馋人想出来的法子。
北平人没有不爱吃炸酱面的。
有一时期我家隔壁是左二区,午间隔墙我们可以听到“呼噜——噜”的声音,那是一群警察先生在吃炸酱面,“咔嚓”一声,那是啃大蒜!
我有一个妹妹小时患伤寒,中医认为已无可救药,吩咐随她爱吃什么都可以,不必再有禁忌,我母亲问她想吃什么,她气若游丝地说想吃炸酱面,于是立即做了一小碗给她,吃过之后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过一两天病霍然而愈。
炸酱面有超死回生之效!
我久已吃不到够标准的炸酱面,酱不对,面不对,面码不对,甚至于醋也不对。
有些馆子里的伙计,或是烹饪专家,把阳平的“炸”念做去音炸弹的“炸”,听了就倒胃口,甭说吃了。
当然面有许多做法,只要做得好,怎样都行。
主播声音真好听,送你小心心
“和”跟面一起应该念huo
听完之后,准备去学学做炸酱面。
贱人就是矫情
梁先生把抻面过程写的生动形象,一幅画面感立即映入眼帘。我家地处北方,小时候妈妈经常做手擀面,除我之外一家都爱吃,我只好啃馒头,长大后却怀念小时候的味道
梅子的灿烂 回复 @乔乔JYJ: 生在福中不知😹
这个声音给人一种阳光温暖的感觉
哎,想吃了
声音好好听
每晚听几篇美文都觉得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