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与爱人的最后时光(白先勇心里的那一道天裂,树犹如此背后的故事,白先勇爱的枷锁)
白先勇“隐谷”居所的后院有三棵意大利柏树。一九八九年夏天,中间的一棵柏树突然在几天内枯死。不久白先勇就得知王国祥旧病复发的消息。
但凡提到王国祥,白先勇必以挚友相称。十七岁相撞在补习班的楼梯上,三十八年的相濡以沫,二人的挚诚已然是泰山磐石。只是命运的算计从来猝不及防。
二十九年前的夏天,白先勇第一次从王国祥主治医师那儿听到“再生不良性贫血”这个名称。那一次他们很幸运,命运捉弄了他们一下,却留下往后二十多年的相伴相知。
鉴于上一次的经验,他们一边进行西医治疗,一边将以前的中医方子拿出来配合使用。这次却没有了二十多年前的神效。王国祥得靠着输血维持生命。白先勇的心情就随着他红血素的指标上下波动。由于输血可能产生的反应,白先勇总是开车接送王国祥去医院。因此周五上完课,白先勇便从圣芭芭拉到洛杉矶,周六早上六点多再开车从王国祥的住处把他送到医院输血。由于起得太早,白先勇耐不住会在输血时打个盹。猛然醒来时看到鲜红的血液从袋子里一滴一滴顺着管子进入王国祥手臂的血管里,心里总是一阵茫然的不知所措。八个小时的输血过程,王国祥承受多少,他也跟着承受多少。一个人的病用两个人的意志力来支撑可否以多胜少呢?
只是这一战,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胜算。王国祥的身体每况愈下。医生把病情定义在末期,而实际上也是险象环生。有一次白先勇从洛杉矶友人处赴宴回来,发现王国祥半昏迷在沙发上。开车技术并不高超的白先勇,竟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把王国祥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如果再晚一刻,王国祥的脑细胞便会受到严重损伤。
那个时候,在白先勇心里再没有比抢救王国祥生命更重要的事情了。
一九九零年,白先勇带着一盒厚厚的病例离开美国,到台湾和大陆去探访曾经治愈过“再生不良性贫血”的医师和医疗机构。在上海的曙光医院,白先勇拿到吴正翔医师的处方,然后又去杭州拜访一位辈分甚高的老中医。在石家庄,一面从专门医院抓草药,一面还想着是否应该把王国祥送过来进行气功治疗。如果有人告诉他,喜马拉雅山顶有神医,只怕他也会义无反顾而行。虽然病急不能乱投医,但是心急如焚的白先勇除了四处寻医还能怎么办呢?
只是人终究无力回天。治疗过程中所服用的大量激素引发了糖尿病,再加上长期缺血,影响心脏功能,王国祥开始逐渐行动不便。王国祥五十五岁生日那天,白先勇计划着和他去“北海鱼邨”庆生。从停车场到饭店有二十几级台阶,王国祥走到一半就喘息不止。白先勇搀扶着在台阶上休息片刻,王国祥还想着勉强往上爬,终究还是在劝阻之下改为回家做寿面吃。回圣芭芭拉时,白先勇望着车后视镜中形销骨立的王国祥,忍不住伏在方向盘上恸哭。那是王国祥最后一个生日。
那年夏天,白先勇搬到埃尔蒙特王国祥家中居住。八月十三日,王国祥呼吸困难被紧急送往医院,住了两天院,病情似乎有所好转。白先勇准备周六一大早接他出院回家。谁知道周五晚上他离开医院时和王国祥道别的对话竟成了二人最后的言语交流。周六一大早,王国祥陷入昏迷,呼吸机上只剩下微弱的数据波动。八月十七日的下午五点二十分,仪器上最后的一点生命表征也消失了。白先勇握着的手再也没有了温度,永远的死生契阔,阴阳两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总有不得不放手的时候。在命运的霸权下,人定终究胜不了天。
白先勇似乎还是忙碌着,只是再没有小说问世。采访中,他侃侃而谈《红楼梦》《牡丹亭》,还有昆剧。当他谈起中国人多样化的处世哲学时,他说:“到了晚年,就是佛学,人的归属嘛!人总要生老病死的,不是吗?”然后尴尬地一笑。是吗?那笑容的后面已然是放不下的心结。
爱情可以是洛基山上的红雪,血与肉的奉献。爱情也可以是这样,你活着的时候我不能放弃,你死了以后,我一直放不下去。爱情比爱多了一个字,但后者让人自由,前者却是人心甘情愿套上的枷锁。
这样的时光
沙悟净投稿写作平台 回复 @C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