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诗歌精选-12陶渊明《饮酒》其五

大家好，我是依然，欢迎来到“依然爱诗词”，今天我们一起欣赏的是陶渊明的《饮酒》二十首中的第五首。

饮酒·其五
陶渊明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陶渊明是中国第一个大量写饮酒诗的诗人，将“诗”与“酒”有机结合，让“酒”成为艺术的一个永恒主题。他创作的《饮酒》组诗共二十首，今天欣赏的这首“结庐在人境”是第五首，虽然在这首诗里没有提到酒，但陶渊明在《饮酒》诗的序里写：“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纸墨遂多。辞无诠次，聊命故人书之，以为欢笑尔。”也就是这些诗都是陶渊明在孤独长夜里自斟自饮，酒醉之后写来自娱的诗歌，所以都收在《饮酒》组诗里。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
将房屋建造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却不会受到世俗交往的喧扰。
“结庐”就是建造住宅，这里指居住的意思。结，建造、构筑。庐，简陋的房屋。人境：喧嚣扰攘的尘世。车马喧：指世俗交往的喧扰。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问我为什么能这样，只要心中所想远离世俗，自然就会觉得所处地方僻静了。
君：指作者自己。何能尔：为什么能这样。 尔：如此、这样。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jiàn)南山。
在东篱之下采摘菊花，悠然间，那远处的南山映入眼帘。
悠然：闲适淡泊的样子。见：看见，动词。南山：泛指山峰，一说指庐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huán)。
傍晚时分南山景致甚佳，雾气峰间缭绕，飞鸟结伴而还。
山气：山间的云气。日夕：傍晚。相与：相交，结伴。相与还：结伴而归。

此中有真意，欲辨(biàn)已忘言。
这里面蕴含着人生的真正意义，想要分辨清楚，却已忘了怎样表达。

《饮酒》其五这首诗受到了历代文人和诗论家们普遍的喜爱和推崇，他们一致地认为，这首诗在抒情、写景、哲理的交融上，达到了中国古典诗歌最高的境界。这首诗的一开头 ，便非常清醒地提出一个令人困扰的人生问题，“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暄”，想要在热闹的人世间居住，却又不想人世间的热闹，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按常理来说，要么离群索居选择幽静，要么你来我往选择庸常，但在现实中，人们的内心又非常向往既热闹又幽静，既平常又高贵的生活，于是，客观现实的限制与内心欲望的满足之间，就会产生无法实现的矛盾。不过，在陶渊明看来，其实，真实的人生，就是由各种无法克服的矛盾酿造的人生苦酒。而真实的人生境遇，也很难做到简单的二选一。为了宁静和高贵而选择逃离世俗，或者为了现实与苟且而放弃诗和远方，那么如何克服这种矛盾呢？舍身取义以成就儒家君子的人格理想，但现实人生的复杂状况，恐怕不能只有“义与不义”“人与不仁”这种简单对立的价值选择，因此要超越这种现实的矛盾，就必须寻找或建立新的人生境界和格局。而陶渊明给出的答案是，“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因为居住的远近不构成问题的要点，而一个人内心的安顿与否却是获得内心宁静的关键，这似乎是一个接近佛教般通透的人生境界，不过陶渊明的用心并不在于此，陶诗的境界恰恰不喜欢说教，在他看来，“心远地自偏”这个道理固然要明白，但要去把握怎样才能“心远”，如何才能“心远”才是问题的关键，诗人没有继续以布道者的身份去讲这番深刻的道理，而是从容地放下那些理念化的求索，用诗人的眼光仔细地打量身边的田园和山水，用简单的笔触勾勒和呈现恬淡、宁静、和谐的田园生活情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身处田园时清新而闲适的自足状态，“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这是凝望大自然时能够获得的自由自在的佳境，前者是归隐田园的经典图景，后者是寄情山水的审美情境 ，诗写到这里，由前面的“心远”到此刻的“悠然”，诗人不仅再一次回答了如何“心远”的问题，而且生动地揭示了由“心远”到“悠然”的回归之路，特别是融入田园山水中的陶渊明，向世人见证了拥有悠然心境的诗人，他的人生就不再是简单的逃离和放弃，也不是得过且过的救赎，更不是借酒浇愁的无奈，而是面对困顿的超越，是突破有限的境界的升华，而这首诗的结尾，看似留给我们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语，却既是对开篇问题的深度解答，也是诗人人生格局和境界的真切展示，“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在陶渊明看来，“悠然”是不是人生问题的解决之道，归隐田园是不是拯救自我的唯一之路，自己的理解和领悟是不是具有普遍的意义，他本人也没办法也不想下断然的结语，他只是提醒我们，只要凭着自己的本性，保有生命的率真和淳朴，这个人生的方向应该是对的，但人生的况味还有许多不可预测的可能，不是一下子能够说清楚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种坦诚和悠然的人生态度，正是田园诗人陶渊明对待生命的真诚与深情，而这份真诚与深情，这是陶渊明精神品格中最令人景仰的地方，也是陶渊明诗歌最迷人的地方，美学家宗白华先生说，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真情，这种深情具体而言，更多的是指向对生命质量和人生意义的忧怀之情，而陶渊明和陶渊明的诗，无疑是这种深情最动人的表达。

好，陶渊明《饮酒》其五我们就解析到这里，感谢大家的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