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丨观卦01 风行大地，圣人神道设教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要介绍《易经》的第20卦观卦。“观”就是观察的观，观卦是从前面的临卦翻过来的。我们还记得临卦是地泽临，底下两个阳爻，上面四个阴爻。那么临卦翻过去之后就完全不同了，变成底下四个阴爻，上面两个阳爻，风地观。观卦跟临卦一样，也是消息卦，它是指农历的八月。它的特色是上面只剩两个阳爻，情况有些危急。那么该怎么办呢？这个卦最特别的是：阳爻还占在九五这个位置。它作为一个君王，面对底下四个阴爻冲上来，要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呢？所以观卦可以说是《易经》64卦里面最严肃的一个卦。

在《序卦传》谈到观卦的时候，它说：“物大然后可观，故受之以观。”所谓的“物大”，是说前面的临卦是“大”的意思。事物壮大了之后很可观，所以接着就是观卦了。事实上，这种“可观”只是强调阳爻还占有九五和上九这两个位置。底下四个阴爻上来直接面临九五，那么九五作为君王，要如何继续教导与安抚百姓呢？所以观卦的内容谈到君王教导百姓，是非常特别的卦。

在古代，国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祭祀与武力，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果要让百姓可以观看君王之道，主要是以祭祀与战争为主。在《论语·颜渊篇》里面，仲弓请教人生正途时，孔子说了三句话，第一句就是“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仲弓是孔子学生里面才德兼备的，有能力在政治上担当重任。孔子提醒他要“使民如承大祭”，就是使唤百姓做事的时候，要像是去承办重要的祭典。所以百姓看待在上位的君王，就好像观看祭祀典礼一样。因此，只有在宗教的典礼里面，才最能显示庄严神圣。这是观卦所具有的特色。

接着我们看观卦的卦辞，卦辞说：“祭祀开始时洗净双手，还没有到进献祭品的阶段，心中的诚信已经庄严地表现出来。”它的原文就八个字：“盥（guàn）而不荐，有孚颙（yóng）若。”这八个字也有特色，因为除了“有孚”之外，“盥”“荐”“颙”在其他地方都没有出现过，而“有孚”两个字也不多见。

《易经》64卦里面，在卦辞提到“有孚”的只有5个。我们已经学过的是需卦和讼卦，接着是现在的观卦，在后面还有一个习坎卦以及损卦。这5个卦的特色，它的卦辞提到“有孚”，在它的结构里面或是有九二，或是有九五，或是两者兼具。意思是你要有诚信，就需要有一个在中间的二或五的阳爻。“中间”代表内心实在，这样才可以得到肯定。

那么什么叫做“盥而不荐”呢？“盥”就是洗手，盥洗。祭祀开始的时候，要先洗净双手，就叫做盥。在仪式开始的时候，君王洗净双手，代表他的心灵也准备好了，这时候的态度以真诚为上。一般而言，大家的心意都会放在祭祀开始的阶段。为什么特别要说“盥而不荐”呢？“荐”就是敬献祭品，就是你还没有到敬献祭品的时候。为什么这样讲？因为祭品很多，如果你把真诚寄托在敬献的祭品上，大家的心思就分散了。所以要特别强调，你只是洗净双手，还没有到进献祭品的阶段。这个时候心中的诚信已经庄严地表现出来。所谓的“颙若”，是说你看到一个很大的头，昂首挺立。“有孚颙若”是说每一个人的真诚都显示在庄严的表情上。

接着，观卦的《彖传》对于卦辞有生动的解释。其中有两句成语值得记下来，就是“大观在上”以及“下观而化”。这里提到的“观”都是观察的观。

它的《彖传》一开始就说：“在上位的人展现伟大的德行，百姓顺从而教化顺利，能够居中守正来观察天下的人，这就是观卦。”（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它这里先说明的是“大观在上”，然后说“居中守正”来观察天下的人。事实上，“大观在上”的“大观”，是指伟大的德行展现在上位，所指的就是九五与上九。接着它说“百姓顺从而教化顺利”，是说下卦坤卦是顺从，上面的巽卦是顺利，所以九五能够居中守正来观察天下的人。这是观卦所说的第一方面：君王在他上面的位置，观察天下人。

然后《彖传》说：“祭祀开始时洗净双手，还未到敬献祭品的阶段，心中的诚信已经庄严地表现出来。百姓仰观时就受到教化了。”（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下观而化也。）这是第二部分，最后提到了百姓“下观而化”。“下”就是百姓，他们观察在上面的君王所表现的严肃态度，这个时候就受到教化了。上行下效，德行像风一样，风动而草偃。

然后，《彖传》的结论说：“观察天地神妙的法则，就知道四季的运行没有偏差。”（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你看观卦的结构——风地观，上面是风，底下是地，风行大地，使得春夏秋冬四季顺利运行。

它接着说：“圣人依循这种神妙的法则来设立教化，天下的人都顺服了。”（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易经》的作用是观察天地之道，以安排人之道。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最后这句话：“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这里面“神道设教”四个字，在介绍中国文化的书里面，谈到古代的宗教或教育，绝不会少了这四个字。但是说到神道设教，一般都以为这里的“神”是一个名词，好像君王用神明的故事、神明的命令来设立教化。而事实上，这里的“神”是一个形容词。因为你看它前面所说的，谈到“天之神道”，就是圣人观察天地神妙的法则，然后用它来设立教化的方法。所以“神道设教”四个字，重点在于“道”，而不在于“神”。“神”是形容词，“道”才是它的重点，而这个道就是法则。这个法则是什么呢？答案就是“中正以观天下”的“中正”，既中且正。任何教化都要以“既中且正”来作为它的原则。

最后再看看《大象传》怎么说。《大象传》说：“风吹行在大地上，这就是观卦。古代帝王由此领悟，要巡视四方，观察民情，设立教化。”（风行地上，观。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这里提到“先王”，是说他根据这个卦就会领悟到要到四方巡视（省方）；而巡视的目的是要“观民设教”，观察百姓的生活与他们的表现，然后设立教化的制度。这一点非常具体，也是古代社会客观的情况。

观卦是一个消息卦，所以不能忽略它的趋势。底下四个阴爻上来，它是不会停顿的。那么阳爻怎么办呢？它只剩九五和上九，而九五既中且正，这个时候就要用一片真诚的心稳住整个社会，使它往好的方向发展。

有关“神道设教”有两点要特别考虑。一方面是，领导者在上位，必须具备在祭祀时那种庄严的态度，底下的百姓才会收敛，也才会服从。有四句话可以用来描写君王，就是“有威严可畏惧，有仪表可学习，有礼制可尊敬，有道义可顺服”，就是“有威可畏，有仪可象，有礼可敬，有义可服”。这么一来，百姓就会心平气和，愿意继续服从他的教导。

另一方面，我们在讲临卦的时候曾经说过，临卦像一个放大的震卦，所以它像春天一样，万物蓬勃发展，所以临卦是壮大的意思。那么观卦就倒过来了，像一个放大的艮卦，艮是一座山，让人仰观、敬畏、停止下来。所有的教化，像教育、宗教等的内涵，都要把注意力放在停止上面。因为人的生命如果没有自我约束、不知道如何停止的话，而完全诉诸本能、冲动、欲望，结果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就会走向毁灭了。所以观卦是放大的艮卦，对于如何教化百姓有深刻的启发。

我们在这一集先知道观卦的结构是风地观，由下往上四个阴爻，只剩上面两个阳爻。这两个阳爻之一的九五，位置既中且正，就要把它作为君王的智慧、德行、能力全盘表现出来。所以观卦会有“盥而不荐，有孚颙若”这么特别的卦辞。然后它的《彖传》特别提到“圣人以神道设教”，用神妙的法则来设立教化，这个法则就是中正之道。除此之外，人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这一来的话，底下的百姓看到君王这么虔诚的态度，也会收敛自己，学习接受教化，使整个社会继续维持稳定。下一集，我们会就观卦六爻的爻辞来做进一步的说明。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