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丨谦卦01 为什么谦虚纳百福？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要介绍《易经》第十五卦谦卦，谦虚的谦。如果你问我：《易经》64卦里面哪一卦最好？我想答案应该是谦卦吧。为什么呢？因为谦卦六爻非吉则利，连一个无咎都看不到。但是谦卦为什么好呢？这是我们在介绍谦卦的时候首先要了解的。还记得前面的第十四卦是大有卦吗？大有卦就是得到丰盛的资源，有各种过人的成就，这个时候就要提醒你不可骄傲自满。所以在大有卦之后，接着上场的是谦卦。

谦卦的卦象是地山谦，地在上，山在下。为什么它是最好的卦呢？因为一个人有了财富、名声、地位、权力等等，好像形成一座高大的山，可以阻止别人前进。一般人看到高山都望而生畏，只好停下脚步；现在谦卦居然把一座山藏在地底下，你看到的是平坦的地面。也就是说，一个人不管有多大的成就，他都平易近人，这样的谦虚当然是难之又难的，所以它才会那么好。我们知道，谦虚的德行需要长期的修养，这又谈何容易啊！

《易经·系辞传》讲到修德的时候，特别选出九个卦来教我们如何修练。首先上场的是我们前面介绍过的履卦。还记得吗？第九卦小畜卦，第十卦履卦。小畜是小有积蓄，等于是物质条件基本上具备了；接着就要重视礼节，也就是履卦，是要你穿上鞋走路，按照规矩与人交往。履卦是德行的根基（履，德之基也），因为人生就是不断在走路、在实践。任何德行的培养，它的基础一定是从实践开始，不能光说不练的。

其次上场的就是谦卦了。谦卦是什么？谦卦是德行的要领（谦，德之柄也）。就像茶壶需要一个把柄才能够使用，这个“柄”就是要领。意思是说，我怎么样才能修养德行呢？要把握到谦的原则就没错了。所以在《易经·系辞传》里面提到九个卦，对德行修养是不可或缺的：第一个是履卦；第二个就是谦卦，它是德行的要领。

有些人喜欢说自己谦虚，其实这种话是不能随意说的。譬如，有一个朋友常常说他是个谦虚的人，我听多了之后就提醒他：你这样的情况不叫谦虚，而是正常。为什么呢？一个人真的谦虚，一定要在财富、名声、地位、权力或其他才华方面超过一般人的水平，他才有可能把这种过人之处藏在地底下。换句话说，要有成就并经过修练，才会有谦虚的成果。

谦卦的卦辞很简单，就五个字：“亨，君子有终。”怎么理解呢？意思就是：谦卦可以通达，君子有好的结果。在64卦的卦辞里面，只有谦卦提到“有终”两个字，就是有好的结果或好的归宿，这种吉就不用多说了。谦卦是“地山谦”，我们参考一下卦象。谦卦只有九三一个阳爻，另外五个都是阴爻。物以稀为贵，很明显，所以九三成为主爻，要负责把全卦撑起来。

接着，要了解君子为什么有好的结果，就要看《彖传》的解释。在这里《彖传》的写法也很特别，它说：“谦卦通达。天的法则是要向下救助万物而大放光明，地的法则是让万物处于低卑而向上发展。”（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这是什么意思呢？这句话是在说明，谦卦的主爻九三原本是在上九的位置，也就是由天的层次下降到九三。我们说过，《易经》的卦大多数是从12个消息卦演变来的，这一方面的知识，我们随时会提供说明。在这里提到了天道、地道，一般会把“道”理解为“法则”。

接着，《彖传》说到天、地、鬼神、人这四个方面对于谦虚之人的福佑，说得非常直接。它说：“天的法则是减损满盈者而增益谦卑者，地的法则是改变满盈者而流注谦卑者。”（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这些要举例都不是很难的。譬如谈到天的法则，它显示在四季的变化里面：夏天太热了，就把热减少，变成秋天，因为热已经满盈了，秋天就代表凉爽要增加了；又比如冬天太冷了，就要慢慢回暖了。地的法则是什么呢？像有高山与深谷，有河东也有河西，总是满溢了就调整，不够了就可以增加。

接着《彖传》还说：“鬼神的法则是加害满盈者而福佑谦卑者，人的法则是厌恶满盈者而喜爱谦卑者。”（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我们可以把“鬼神”理解为人的祖先，他们也属于人这个范畴。你想想看，我们对于高傲自满的人总是讨厌的；相反的，对于谦卑和善的人，总是予以肯定、欣赏。

所以结论是什么呢？它的结论说：“谦卑者处于尊贵的位置就展现光辉，处于低下的位置，则没有人可以超越他，这真是君子的归宿啊。”（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由此可知，谦卑者的处境可能尊贵也可能低下。他尊贵的话，等于是处在高的位置，就显示了谦卑，光辉展现出来，造成温和善良的社会风气；他如果处在低下的位置，则没有人可以超越他。像孔子的学生颜渊，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百姓，那么谁敢说可以超越颜渊呢？结论就是：这就是君子的结果或君子的归宿啊。

接着我们再就整部《易经》来看。在《易经》里面，谈到一个卦的好坏的时候，开始的时候能够通达的，十个卦之中有八九个；但是结束的时候还能够通达的，十个卦之中不过一两个，而谦卦就是其中之一。谦卦《彖传》最特别的地方是，它里面提到天道、地道、鬼神、人道这四个方面都会保佑谦虚者，所以我们会说“谦虚纳百福”。这四个方面一起出现在《彖传》里面的，也只有谦卦这个卦了。

最后要看一下它的《大象传》。谦卦的《大象传》说：“地里面有山存在，这就是谦卦。君子由此领悟要减损多的，增益少的，衡量事物而公平给予。”（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póu）多益寡，称物平施。）意思就是：要让所有的事物可以保持多与少的平衡，就像一座高耸的山，但它藏在地底下，这里面就有保持平衡的考虑；衡量事物而公平给予，并不是表面上的公平，而是要让所有的人都可以各取所值，你付出多少就得到多少，就是保持一个公平的原则。

说到地山谦的组合，下卦是艮卦，一座山，等于是止住自己；外面是坤卦，顺从。止内而顺外，这是谦的基本意思。自己有什么才华、能力要表现的时候，我能够克制一下；但对于外面的情况，我尽量顺从。一座山藏在地底下，就是屈高而居卑，把高的委屈下来，让它处在卑微的地方。这是谦卦很明显的作为，这样才能够说君子会有好的结果。

自古以来，伟大的君王都能够表现谦虚的精神。比如，谈到舜的时候，就会强调他“舍己从人”，就是能够消解自己的想法，顺从大家的意思；进而做到“与人为善”，就是从别人身上学到优点，然后跟别人一起来行善（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我们这样说是根据孟子的理解。

至于大禹的话，孟子也说：“禹闻善言，则拜。”（《孟子·公孙丑上》）意思是大禹听到任何一句有价值的话，就向别人拜谢。为什么要这样呢？就是表示我从你这边得到启发，我要向你学习，要好好把善的言论加以实践。像这些都是修养自己具体的方法。如果没有把握谦虚这个原则的话，就不可能产生效果。

现在我们对谦卦有了基本的认识，知道它是由一个阳爻、五个阴爻所组成的，阳爻九三当位，有能力把全卦撑起来，但还是非常辛苦，它的修练是不容易的。所以这一集我们先把谦卦做一个大概的说明，知道它的结构是地山谦。它接续前面的大有卦而来。当你取得各种丰富的资源之后，就要提醒自己，不可以骄傲自大，反而要以谦虚来修练自己。在《易经》里面，谈到卦与卦之间的连接，也有它深刻的道理。

下一集我们会就谦卦的六爻，看看在不同的位置，如何把握修养德行的要领。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