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丨中孚卦01 谦虚又实在，诚信感动人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要介绍《易经》的第61卦中孚卦。中孚卦的结构是风泽中孚。从卦象来看，它是非常美丽而对称的卦。整个卦有六三、六四两个阴爻在中间，然后上下各有两个阳爻把它们围起来。

为什么会出现中孚卦呢？它又有什么意思呢？在《序卦传》说：“节而信之，故受之以中孚。”意思是：前面讲的是节卦（水泽节），有所节制，才能够取信于人，所以接着要上场的就是中孚卦。而在《杂卦传》里面说：“中孚，信也。”在古代，符节是一种信物，用来证明可靠的身份。由卦象来看的话，中孚卦的下卦、上卦配合得宜，若合符节，可以作为凭信。“中”是指内心，“中孚”是指内心诚信而表现出来。

就全卦来看，中孚卦的结构是有六三、六四两个阴爻在全卦中间，代表内心要虚，要空。也就是要能够谦虚，愿意接受别人的看法。而阳爻占了上下四个位置，其中包括九二和九五。阳爻得到这两个中间的位置，代表中间非常实在。“中虚”是指“无我”，没有自我的执着，放空自己的内心，愿意信赖别人，相信别人的诚信。而二和五这两个阳爻在中，代表“中实”，有实力可以完成自己所答应的事。

“孚”就代表诚信。在《中庸·第二十五章》说：“不诚无物。”一个人如果不真诚，那么一切都是假的，也不可能实践他所答应的事。所以，“中虚”是诚信的根本，“中实”是诚信的保障。这两个重点在中孚卦里面都出现了。

要了解中孚卦，还是要从它的卦辞开始看起。中孚卦的卦辞说：“中孚。豚鱼，吉，利涉大川，利贞。”意思是：中孚卦。猪与鱼出现，吉祥，适宜渡过大河，适宜正固。

在《易经》64卦里面，卦辞出现明确的动物的名称，只有七个。譬如说，坤卦的牝马（利牝马之贞），履卦的虎（履虎尾），离卦的牝牛（畜牝牛），晋卦的马（康侯用锡马蕃庶），中孚卦的豚鱼（豚鱼，吉），小过卦的飞鸟（飞鸟遗之音），未济卦的小狐（小狐汔济）。比较特别的是在中孚卦的豚鱼，把豚与鱼放在一起说。 

那么要如何解释“豚鱼”呢？根据《彖传》的说法，就是“诚信可以达到豚与鱼”。豚是小猪，是兽类中比较微贱之物；鱼是虫类中比较幽隐之物。根据北宋程颐的说法，他认为：豚是比较躁动的，鱼是比较冥顽不灵的，这两者都是不容易感应的生物。因此，如果一个人的诚信能够让豚和鱼都感应到，就可以肯定他的诚信可以产生力量，这力量是无所不至的，那结果当然是吉祥了。

历代很多学者努力为“豚鱼”寻找各种来源，事实上好像没有太大的必要，他们所做的解释也不见得合理。有一种说法是把豚鱼当作很薄的礼物。用最微薄的礼物，只要有真诚的心，依然可以感动神明而得到祝福。这种解释还算可以参考的。 

要深入了解卦辞，就要看《彖传》了。中孚卦的《彖传》说：“中孚，柔在内而刚得中。说而巽，孚乃化邦也。”它的意思是：中孚卦，柔顺者在内而刚强者取得中位。喜悦而随顺。诚信才可感化邦国。

这边所说的“柔在内”是指六三、六四这两个阴爻在全卦的中间，而“刚得中”是指下卦、上卦中间的位置（像九二、九五）都是阳爻。因此，中孚卦一方面有中虚之象，代表内心谦虚而放空，就不会有个人的私欲；另一方面又有中实之象，九二、九五使外面的诱惑很难进来。两点配合起来看，不仅可以做到静而顺，还可以做到直而正。下卦兑卦为悦，上卦巽卦为随顺。整体来说，有如百姓喜悦而君上随顺。诚信到了这种地步，才可以化民成俗，使邦国大治。

《彖传》接着说：“豚鱼吉，信及豚鱼也。利涉大川，乘木舟虚也。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也。”它的意思是：猪与鱼吉祥，是说诚信达到了猪与鱼（可以说无所不至了）。适宜渡过大河，是说乘坐木船还有空位。内心诚信而适宜正固，则是顺应天之道。

中孚卦是风泽中孚，《易经》64卦里面只有七个卦有“利涉大川”的，这是最后一个。要做到“利涉大川”，前提是它的组合里面要有乾卦，代表刚健的力量；或者要有巽卦，巽为风、为木，等于是乘坐木船。 

《彖传》最后说：“内心诚信而适宜正固，则是顺应天之道。”（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也。）在《大学·第四章》里面说：“诚于中，形于外。”你内心真正的情况会显示于外在的言行上，如此就可以与天道相应，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显示出力量。

譬如，很多风景区都有鸽子在地面上觅食，它们在游客的脚边走动，毫不在意。但是游客一旦有抓这些鸽子的企图，虽然只是起心动念，还没有动手，鸽子就感应到不友善的气息，立刻拍翅膀飞走。这就是代表什么？心意由内而发，会显示在外面的作为上。就算没有作为，那是一种超越形体的力量，也会让其他生物感受到。用这种方式来了解中孚卦，就知道中孚卦是要求我们从真诚开始，“存其心，养其性”。这也是很好的启发。 

最后，中孚卦的《大象传》说：“泽上有风，中孚。君子以议狱缓死。”意思是：沼泽上有风在吹，这就是中孚卦。君子由此领悟，要认真讨论讼案，缓慢判决死刑。我们前面说过，《易经》有六个卦跟诉讼直接有关的。

第一个就是讼卦（天水讼），天在上而水往下流。表示两个人的想法和作为截然不同，无法取得共识，所以会产生诉讼的状况。讼卦的《大象传》提醒我们“做事谋始”，做事情在开始的时候就要谨慎谋划，以免将来陷入争讼的情况。

那么另外五个卦谈到诉讼有关的有什么特色呢？就是他们在组合里面都有离卦。离为火，也就是光明，有光明才能使诉讼得到适当、公平的解决。这几个卦就是：噬嗑卦（火雷噬嗑），贲卦（山火贲），以及丰卦（雷火丰），旅卦（火山旅），而最后一个就是现在的中孚卦（风泽中孚）。

中孚卦的组合并没有离卦，但是你再一看，就发现中孚卦等于是把离卦放大了一倍，所以它的《大象传》说：“君子由此领悟，要认真讨论讼案，缓慢判决死刑。”（君子以议狱缓死。）我们再看中孚卦的结构，下卦为兑卦，兑为口，有口就可以议论、讨论；上卦为巽卦，巽为风，风为风吹不定、不果（没有结果），所以要缓慢地判决死刑，要努力找到不让人死刑的方法。这就是至诚之心，追求“好生而恶死”这样的价值。

我们现在对于中孚卦有基本认识了，知道它的结构是风泽中孚。由卦象来看，中间的三、四是阴爻，被上下四个阳爻所包围，代表一个人内心的谦虚，愿意跟别人真诚交往。同时，它有九二、九五两个阳爻占据中间的位置，代表有实力，可以实践他答应别人的事，形成言而有信的结果。“中孚”就是内心的诚信可以展示出来。在人间，这是所有德行的基础，也是社会安定的法门。所以，中孚卦的诚信可以感动到豚与鱼。如果连一般的生物都能感受到，那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呢？以儒家来说，《中庸》谈到“诚之者，人之道”，意即：让自己真诚，就是走在人生的正道上。这一点将来还有机会再做发挥。 

中孚卦是谈诚信的，那么它处在不同位置的爻就有各自的考虑了。要做到诚信，口说无凭，而是要有自知之明，配合对自己处境的认识，充分了解外在的情况。如此跟别人来往，才会有适当的言行表现。大家都言而有信，才能形成一个稳定和谐的社会。

下一集我们会就中孚卦六爻的爻辞做进一步的说明。这六爻要求很多，并不是“真诚”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的。六爻里面只出现一个“吉”，同时也有一个“凶”，另外有两个“无咎”。其他的爻辞提到的是，跟人交往的时候有一些复杂的情况。我们下一集再做进一步的说明。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