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阮籍：生死何须道哉，一醉自解千愁（美男子与古代十大名曲之《广陵散》）

嵇康、阮籍：生死何须道哉，一醉自解千愁

编剧：林希美

演播：吴磊（饰嵇康）

           赵乾景（饰阮籍）

旁白：汉末魏晋，是历史上礼崩乐坏、伦常失序、群雄并起的乱世。然而，正是这样一个时代，却诞生了七位名士，史称“竹林七贤”。起初，这个团体只有阮籍、嵇康、山涛三人；而后，王戎、阮咸、向秀、刘伶陆续加入，七人因为时常相聚于竹林之下，豪放痛饮，弹琴纵歌，这才有了“竹林七贤”的美名。

不过，他们七人中名气最大、也最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嵇康和阮籍。嵇康，因为太过貌美，在《世说新语》中的篇幅甚至超过了美男子潘安；而阮籍，不仅容貌环杰，行事之风还极为不俗。

他二人是声名远播的名士，时人皆想一睹真容。当山涛结识嵇康和阮籍后，便整日感慨自己遇到了契若金兰的好友。山涛的妻子韩氏见丈夫总称赞这两位好友，便想见上一见。山涛为人并不守旧，为了让妻子一睹为快，便决定请嵇康和阮籍到家中赴宴，让妻子看个够。

阮籍

少年学击剑，妙伎过曲城。儒者通六艺，立志不可干。违礼不为动，非法不肯言。渴饮清泉流，饥食幷一箪。喝！

阮籍

世人皆知我阮籍酒不离口，琴不离身。今日有酒，又怎能少得了琴？

山涛

叔夜弟，汝亦善琴，不知何时可以为兄奏一曲《广陵散》？

嵇康

素琴挥雅操，清声随风起。酒中念幽人，守故弥终始。但当体七弦，寄心在知己。山兄，你我既是知己，为弟愿为兄长，弹琴咏诗。

山涛

今夜甚妙，甚妙啊！

旁白：山涛和两位知己肆意酣畅了一夜，但遗憾的是，山涛的妻子韩氏并没能如愿。魏晋虽然民风开放，却也讲求男女大防。因此，韩氏只能趴在内院的墙头相望。她听了大半夜的琴音和笑声，却还是没能看见嵇康和阮籍的容貌。这是她的遗憾，也是时人的遗憾，更是后人的遗憾。

公元223年，嵇康嵇叔夜，出生于谯国铚县，大约是今日的安徽巢湖市附近。他原本姓奚，居住在会稽上虞，后因避乱搬迁到了嵇山，这才改为嵇姓。嵇康的父亲嵇昭，曾任督军粮治书侍御史，不幸早卒，嵇康便由母亲和哥哥抚养长大。母亲和哥哥十分疼爱嵇康，再加上他“学不师受”、博览群书无所不通，便也任他放荡不羁，刚肠嫉恶。

嵇康的身高大约有一米八，《世说新语》里说他风姿卓异，潇洒英俊，见者皆称他潇洒清朗，端正清高。而《晋书》里更是夸他，有美词气，有风仪，见过嵇康的人，也都说他有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但实际上，嵇康却是一个不修边幅之人。他将自己的身体发肤当成土地、树木那般，任其自然生长。即使如此，初见嵇康的人，仍赞叹他好似天上之人。同为“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更是赞叹嵇康像山崖边上的孤松，傲然独立，即便是醉态，也如玉山将倾。

嵇康因着才情与美貌，声明远播，成年后娶了曹操的曾孙女长乐亭主为妻，拜官郎中，授中散大夫。当时，正是嵇康有机会施展才华、抱负之时，但他却喜爱修身养性，认为人生不过百年，不该把时光浪费在欲望、是非和仕途之上。与功名利禄相比，他更愿意锻铁、谈玄论道、挥琴鼓瑟。所以，当司马氏向嵇康抛出橄榄枝时，他立即搬到别处，直到过了三年，才悄无声息地回到家中。不仅如此，待司马氏彻底掌权后，嵇康更是直接隐居不仕，有时进山访仙，有时打铁服食，与朋友清谈。

与嫉恶如仇的嵇康相比，阮籍的不俗则显得更为决绝。他把自己当成一个靶子，随时准备承受人们射过来的箭。

阮籍生于公元210年，字嗣宗，陈留尉氏人，也就是今天的河南开封。他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阮籍三岁时，父亲便过世了。他虽早年失怙，但好在曹魏对阮家照顾有佳，没有使他们一家人的生活陷于困顿。

自小，阮籍除了容貌奇特卓异之外，还一直抱有济世之志。为了能建功立业、驰骋疆场，他少年学剑，苦读诗书，以颜回、闵子骞为榜样。他还尤好老庄，嗜酒能啸，弹琴时，会因得意、尽情而放浪形骸。

此外，阮籍还反对虚假的“孝道”和“仁义”。当他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时，他正在与友人下棋，友人劝阮籍止棋，可他偏要决赌到最后。下完棋，他先是痛饮酒二斗，然后突然放声大哭，并吐血数升。友人来吊唁时，阮籍对好友既不接待，又不招呼。他悲伤了便哭，哭完就坐在一旁，不管别人如何非议，都神色自若。在阮籍看来，一个人真正痛苦之时，定无法拿出十分真诚的心来接待好友，如若假装客气接待，便是对朋友的假仁假义；而自己此刻如若并不悲伤，只在有人来访时故意哭泣，则是对母亲的不孝。

当然，阮籍还讨厌阿谀奉承，对攀龙附凤之事更是毫无兴趣。当时的新城乡侯司马昭一直很欣赏阮籍的才华，为了拉拢阮籍，他向阮籍的女儿提了亲。那时候，天下已经掌握在司马氏的手中，只要阮籍点头答应，他便能与司马氏结为亲家。只是，阮籍并不喜欢篡权的司马氏，但他也不愿意得罪司马氏。为此，阮籍只好整天醉酒，每次有人前来提亲，他都喝得烂醉如泥。提亲的人等了整整六十日都没说上话，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所以，阮籍和嵇康都是鄙薄权贵、“越名教而任自然”、敢于袒露真心的人。这样的人，生于太平盛世并无不可，然而他们生于乱世，这就注定了他们容易险象环生、遭人忌恨。而他们之中，嵇康便第一个“得罪”了小人。

钟会是书法家钟繇的儿子，其人有才，创作了一部《四本论》。钟会欣赏嵇康，十分渴望自己的书能得到嵇康的认可，但钟会认为自己才学不足，所以一直不敢敲响嵇康家的大门。有一天，钟会想了一个办法。他把《四本论》隔墙投进了嵇康家的院子里，心想这样，嵇康便一定能看到了。

可嵇康不喜欢钟会，任书丢在院中，理也未理。钟会很不甘心，便又请了许多贤俊之士去拜访嵇康，想要借机跟嵇康拉近关系。但是，嵇康只顾在树下锻铁，对钟会等人看也未看，只问了一句：“你听说了什么而来？又打算看见什么而离去？”钟会见嵇康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只好答：“我为我听见的而来，看到我想看见的便会离去。”

因为这件事，钟会彻底伤了面子，此后便恨上了嵇康。而当嵇康为好友吕安出头时，钟会终于找到了报复嵇康的机会。

吕安是魏晋的一位名士，但他的哥哥吕巽，却不是一位正人君子。吕巽觊觎弟媳貌美，故意灌醉了她，并做出了禽兽之事。吕安得知妻子受辱后想要报官，但嵇康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便从中调停，并求吕巽“以子父为誓”，并保证“永不加害吕安”，这件事才算消停下来。奈何，吕巽人面兽心，他一面答应嵇康，一面又投靠司马昭，靠着与钟会非同一般的关系，将吕安诉之于官了。

吕安受冤入狱，被判流放，嵇康得知后义愤填膺，认为是自己害了吕安。而吕安无辜遭此横祸，愤恨难平，难免会写下对现世的不满之语。当嵇康收到吕安的信时，密切关注嵇康动向的钟会，就趁此机会把嵇康关进了牢狱之中。紧接着，钟会对大权在握的司马昭说：“嵇康，卧龙也，不可起。他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司马昭认为有理，一气之下草草结案，将嵇康和吕安判了死刑。

在牢狱中，嵇康写下了《幽愤诗》和《家诫》。他认为，自己辜负了与世无争、修身自保的性情。他幽愤自己的愚钝和懒散，也忧愤受审时为自己开脱辩解。受冤辩解，是常人所为，却并非君子所为。假如还有幸活着，嵇康渴望自己能做个真正的隐士。

监斩官

带犯人嵇叔夜！

有人高呼

嵇叔夜，不可杀！不可杀！

监斩官

嵇叔夜可还有话要说？

嵇康

昔日我曾游仙访道，有幸与孙登孙仙人共处三年。孙仙人说：“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于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果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识真，所以全其年。今你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今日，我遭此横祸，愧对孙登。然而，真有其才，又何须在乎是否全其年？我不识人，人却识我，数千太学生，为我嵇康请命，大可不必！我已是死人矣！

三千太学生

请新城乡侯收回成命，如要杀嵇中散，吾愿入狱！吾愿入狱！

监斩官

台下群民，不可暴动！不可暴动！快，再派两千人马维持秩序。快，速速禀报大人，此时行刑怕太学生要反，问大人是否继续行刑。

嵇康

夕阳西下，光灯吐辉，目送归鸿，又怎能不手挥五弦！拿琴来！

兵卒

新城乡侯有令，嵇叔夜，诛！如有人请命，与嵇叔夜同罪论处！

嵇康

昔日，我的好友袁准曾请学此曲，吾固执不肯教他。《广陵散》今绝矣！

三千太学生

恳请嵇中散留下此曲，吾愿学之！吾愿学之！

嵇康

哈哈哈哈哈！我此生无憾了。

旁白：嵇康不屑保护自己，愿意为了真理舍弃生死。在他离世后，竹林七贤也便散了。而另一边的阮籍在嵇康去世后，虽入了仕途，累迁步兵校尉，却也不复往日的潇洒。

此时的阮籍更爱喝酒了，他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有时还会一个人赶着马车，漫无目的而行。待车子行至道路不通处时，便放声大哭，哭完再驾车而归。有人说，阮籍哭自己，也有人说，他哭仕途无路。无论阮籍哭什么，曾经的他和好友，都不在了。

公元263年，司马昭受封为晋公，加九锡之礼。但为了显得司马昭自谦，他还须摆出一副拒之不受的样子。如此，文武百官才好敦促劝进，晋公之位才算“众望所归”。

劝进，不能只是当朝的游戏，还要传于后世，向后人召告司马昭的丰功伟绩。为此，当时名气最大，也最为清高的阮籍，是写《劝进文》的不二人选。阮籍本就不愿与司马氏一干人等同流合污，所以更不愿写《劝进文》。于是，他借酒大醉，整日沉睡。

有一天，阮籍在好友袁准家做客，朝中使者又来求《劝进文》，阮籍只好大醉睡去。他以为，如此便能躲过这个苦差事，可奈何使者三番五次催促，万般无奈之下，阮籍被人从床上扶起，挥毫写下了《劝进文》。

使者

阮步兵挥毫泼墨，洋洋洒洒，一气呵成，真乃神笔也！

阮籍

咳咳…咳咳咳…

使者

阮步兵，这可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袁准

阮兄……他们欺人太甚。何必为了那些人，污了自己的一世清白，蘸完自己的心头血？！

阮籍

呵！蘸着血的，不是那篇《劝进文》，而是被我杀死了的自己！

袁准

阮兄……

阮籍

叔夜临终前，奏《广陵散》，我今日要是离去，也必要与他配上一曲。

袁准，大哭

阮兄，阮兄……

旁白：嵇康去世几个月后，阮籍也离去了，终年五十四岁。

“唯大英雄能真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嵇康和阮籍看似隐居不仕，但却并非没有作为。他们用自己的行为去教化、去批判败坏的时代。活着，不难，活出假我，也不难。难的是，敢于活出真正的自己。

阮籍

叔夜，我有悔。

嵇康

生而为人，皆有悔恨。阮兄悔“劝进”，我又何尝不悔恨自己活在众人眼中，成了名士？然而阮兄，我不后悔这一死，生死于我何足道哉？

阮籍

自古酒能解忧，也能解愁，只是我没能解脱生死。倘若我不是怕死，又怎会写“劝进”，可我写下“劝进”又真正地活了吗？军旅令人悲，烈烈有哀情。念我平常时，悔恨从此生。

嵇康

人之忧愁，酒又能解得了几时？

阮籍

以酒遁世，以酒遁心，哀情还是留在了酒里，都跟着一起喝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