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不好了!”狮子山派出所走廊传来汤圆急促的呼喊声,剧烈跑动下,他小肚子肥肉抖动,数九寒冬急得一脑门汗。
孟旭正跟新来的指导员杨柯交代工作,听见汤圆声音,话语一顿,刚站起来,汤圆便冲了进来。
汤圆见到杨柯,嘴边的话硬生生噎在嗓子眼,顿时卡壳。
“这是所里新来的指导员杨柯,有什么话直说。”孟旭言简意赅介绍道,杨柯四十来岁,肤色偏黑,脸上沟壑纵横,法令纹很深,眉宇间一个川字尤为明显,仿佛刀斧刻上去一般,光看面相是个性情严厉的主,不像宋子杰好说话。
方才听见汤圆对孟旭称呼,杨柯面色一沉,眉头顿时皱起来。汤圆对杨柯同样没有好印象,他不喜欢这类严肃刻板的主。
“老大,临江墓园发现一具尸体,刑侦队让我们去协助调查。”
孟旭瞥了汤圆一眼,杨柯一步跨出,神色不变:“孟所,您忙,我先去整理办公室。”
汤圆挑眉,孟旭又瞥了他一眼,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严厉,再次强调道:“有话直说。”
“谈术死了,尸体被绑在谈老太太墓碑上,刑侦二队的人都去了。”
半小时后,临江墓园。
孟旭汤圆赶到时,现场扯起警戒线,马伯骞带着技术大队的人搜证,谈术尸体放地上,市局张法医正组织人将尸体运回去。刑侦二队队长章怀仁跟孟旭是竞争关系,孟旭能力强背景硬,之前一直压章怀仁一头,现在重案组解散,孟旭贬到狮子山当所长,章怀仁成了市局倚重刑侦队长,风头倒是更盛几分。
干刑侦的大多直肠子,尤其章怀仁,他不喜孟旭,也不屑掩饰,这次若非死者与狮子山之前警情相关,他根本不会让对方插一脚。
见两人都没有寒暄的意思,马伯骞打了个圆场。
“死者死亡时间在昨天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体表无明显创伤,四肢淤青有捆绑痕迹,死的时候只穿了内裤,老张初步判断是冻死的。”马伯骞把手机递给孟旭。照片中,谈术背对墓碑跪在地上,脚背抵住碑底,身子前倾,头垂在半空中,皮肤青紫,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灰内裤。
“昨夜最高气温零下十度,这种温度室外穿少点都会冻死,更别提不穿了。”
“谁发现的?”
“墓地销售,正巧今天有人要买墓地,不然还发现不了。”
孟旭环顾四周,万物枯槁一片荒凉,光秃秃树梢上还挂着冰晶,临江墓园远离市区,偏得不能再偏的地界,寒冬腊月又非逢年过节,没人扫墓,若非碰巧,尸体十天半月都发现不了。
张法医带的徒弟第一次出现场,小伙刚吐完腿还软着,搬尸袋时没注意脚边的台阶,哐当一声摔地上,尸体头部顺着拉链滑了出来,正巧落在孟旭不远处。
“怎么干活的!”张法医恨铁不成钢,小伙满脸羞红,手忙脚乱想把尸体塞回去。
“等等!”孟旭一步跨出,直接蹲下来,他没带手套,指着尸体吩咐道:“把头扭过来。”张法医小徒弟不认识孟旭,求助目光望向师傅,张法医点点头,示意徒弟听孟旭的。
之前尸体头朝上,小徒弟战战兢兢把头扭过来,露出他的后脖颈,发际线下一块硬币大小的赤红色X纹身异常醒目。马伯骞也凑了过来,他一惊,嘴巴张成O形。
南城公安局刑侦二队。
章怀仁眉头隆起,“你是说之前连环杀人案凶手俞青凡的尸体上也有X纹身。”
马伯骞扭头看看孟旭,又瞄向章怀仁,章怀仁不满:“老马你什么意思,现在已经没有重案组了,谈术是我的案子。”
马伯骞磨磨唧唧,章怀仁十分不满,上手直接将俞青凡的尸检报告抢过来,马伯骞无奈看向孟旭,后者垂眸,专注手里谈术的尸检报告。
“还真有,俞青凡是炸死的,谈术是冻死的,两人后脖颈都有赤红色X纹身,肯定不是巧合。”章怀仁抬头,犀利目光锁定面前的孟旭,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
“谈术和谈琪联手逼死谈老太太,谈术死在墓前,凶手必定不会放过谈琪。至于俞青凡,孟旭你隐瞒了什么?”
孟旭手一顿,抬头眼神在章怀仁脸上停留几秒,继而移开。
章怀仁最看不惯孟旭高高在上漠然态度,顿时恼了。
“俞青凡在你眼皮子底下炸警局,谈老太太死后没多久继子被杀,你但凡长点心,少花点时间跟下属卿卿我我,幕后黑手早被挖出来了,还用我擦屁股!”
马伯骞头大,章怀仁脾气火爆,孟旭沉默寡言,章怀仁觉得孟旭仗着背景抢案子处处压他一头,孟旭又不屑跟他解释,两人越闹越僵,现在章怀仁借题发挥胡搅蛮缠,搞得马伯骞两头为难。
“不说话,行!” 章怀仁气极反笑,“我去跟上面汇报,至于孟所长,祝您步步高升,好走不送!”
章怀仁摔门而去,马伯骞一脸尴尬,冲孟旭解释道:“老章没坏心,就这么个人,孟队你别跟他计较。”
孟旭从报告中抬头,把报告背身后,目光落在马伯骞脸上。“我没跟他计较。”
马伯骞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孟旭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无端有些不舒服。他不苟言笑,南城警局的人对他大多又敬又怕,嚼舌根的人不少,但没人敢当面给他难堪。像章怀仁这般当面锣对面鼓的到还好,背地使阴招防不胜防。孟旭不怕是非,不惧流言,不畏手段,但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处理琐碎人际关系和官场扯皮上,他不愿意。
“发现尸体墓地销售在哪?”
马伯骞诧异:“你觉得跟他有关。”
孟旭修长手指敲敲桌子,“问过才知道。”
马伯骞带上房门,措辞小心:“章队刚问过,没问题让人回去了。”
孟旭隆起眉头,没说话办公室气压骤降,马伯骞劝道:“他的案子。”
孟旭直视马伯骞,后者搓搓手,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孟旭打断他,“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做事从来对事不对人。”
“咱们合作多久了,你的性子我知道,但别人不知道,何况最近情况特殊。”马伯骞瞟瞟四周,压低音量:“秦局不到两月就退了,赵局步步紧逼,章队又是名正言顺刑侦队长。”
孟旭抬眸,眼中异样闪过,反问道:“这些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马伯骞瞪圆眼睛,“老孟,这话就没意思了。赵局在拉章怀仁,你不知道。秦局年纪到了,不管他入不入常,都是赵局上位,章怀仁名正言顺二队队长,你现在插手他的案子。”
孟旭站得笔直,沉静的目光看向马伯骞,后者神色一顿。
“外面都在传,秦局背水一战,要么入常要么退休,而你孟旭,作为他手里的头号尖刀,在尘埃落定前,赵局会让你侦办刑事案件?案子破了功劳算谁的,上次部里二级通缉犯还没看明白。”
孟旭沉默不语,马伯骞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没私心,也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但没办法,咱们公安系统算好的,其他部门想做事更难。这次X纹身的事,就交给章怀仁来办,你当你的派出所长,他干他的刑侦队长,各司其职多好。”
孟旭默默收回手,垂眸时,挑了下唇角。
“老孟,你听我句劝,秦局将你下放到狮子山避风头,你就听他的,他是你师傅,总不会害你。
孟旭嘴角抿成一条线,眸中亮起刀片一般凛冽的光芒。“谈术的死有问题。”
马伯骞莫名其妙,寒冬腊月,赤身-裸-体绑墓碑上冻死,铁定有问题。
“俞青凡炸警局的炸-药来源,她的隐藏方式,还有那个神秘的X纹身,我一直在查,现在它又出现了。”孟旭目光深远,“谈术的死亡现场,捆绑用得最简单的登山绳,受害者电晕后绑在墓碑上,拿走所有衣物,零下十几度的冬夜,活活冻死。凶手没留下任何指纹纤维皮屑,连脚印都做了特殊处理,你没觉得场景很熟悉。”
马伯骞下意识反问道:“什么熟悉?”
“西寺路,岳江浩。”孟旭若有所思,“当初俞青凡电晕岳江浩,用三菱锥捅死他,现场同样处理的很干净,若非水滩里的蚊子血,我们甚至不能锁定她是凶手。”
马伯骞点头,如果俞青凡不继续犯案,岳江浩的死现在还是疑案。
“但俞青凡已经死了啊。”尸体还是警方帮忙收敛的。
“俞青凡死了,她的帮手没死。”孟旭手指划过照片中赤红的X纹身,“你之前跟我说过,这种纹身染料特殊,除非把皮剥下来,否则永远无法洗掉。同样是赤红色的X纹身,俞青凡的赤色偏多,颜色偏暗,谈术的红色偏多,细看还能发现针孔,他纹没多久,甚至可能死后被纹上去的。”如此严谨的凶案现场,尸体却留下这般刻意的纹身。
马伯骞倒吸一口凉气,“凶手故意的!可他为什么要杀谈术?还绑在谈老太太墓碑上。”
孟旭眼神颇深,“谈老太太案子,我办的。”
马伯骞瞠目结舌,“冲你来的!”他拍拍孟旭肩膀,神色出奇慎重,也不劝了:“我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孟旭给了他一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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