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孩子》文(李刚)

《你是谁的孩子》文(李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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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的孩子

文/李刚

中午热了。热了的中午就让人困倦,尤其是胃里填充了食物之后,校园里走动的人陆陆续续进入了休眠状态。人声少了,鸟声也少了。

我把洗脸水随手泼在门外的地上,燥热的水泥地立即发出“嘶嘶”的吸水声。水像小溪一般蜿蜒而下,向着地势稍低的地方流去,几条溪头各自为战,跑了一段又觉得彼此不舍,于是合成一股欢快流淌,终究势力有限,渐渐停下了探寻的脚步。

擦擦手,我站在走廊下伸伸腰。眼前的校园渐渐安静,只有几只鸟偶尔啁啾。

我刚才泼出去的水即将蒸发殆尽,只有最远端还有一点存聚。墙头上立了两只麻雀,轻轻跳动着。一只展翅滑下,落在存水的地上。它机警地四处张望,男生宿舍的门紧闭着。它望见了我,也许觉得我不会对它构成威胁,也许是我们之间的距离足够安全,便小跳几步,低头啄水。饮一口,就抬头望一眼。其实它完全不必这么紧张,它的同伴就在墙头放哨,稍有风吹草动,它就能全身而退的。

见它喝了几口,觉得没有危险,墙头的那只也飞下来,落在它的旁边。两只鸟,两个小脑袋,机灵地一俯一仰。它们时而错身,时而相对,彼此间的交流用的是我不懂的方式,眼神?动作?它们间或啼叫一声,短促而活泼,并不十分响亮。是在感慨吗?还是有什么悄悄话?

我静静看着,不敢动。如果知道是这样,我会用脸盆盛了清水放在台阶下,等它们来喝。可这样做的结果往往徒劳,它们聪明着呢!不是万分无奈,只选自然状态下的水喝。这地上弯弯曲曲的水的痕迹,不就是自然之态吗?

它们从哪里来呢?是不是在外贪玩不敢回家午睡,怕父母责骂?或者是好奇心太重,溜出来游玩一番,还要回到各自的巢?

喝了水,它们一仰身姿,振翅而去。响晴的午后因此多了几分满足,我的午觉一定沉醉不知归路。

这个校园建成几十年了,新学校修好后这里变成了生活区。校园不大,有几株松柏挺挺地立着,让这几十年的校园里多了许多轩昂的气质。每天清晨,我都在鸟鸣声中醒来。掀帘出门,前夜的灯影明暗此刻一片清丽明朗,早晨在慢慢铺开它的序曲,乐队首席便是麻雀。

它们短叫长啼,低跃高飞,欢腾,闹腾,折腾,把不苟言笑的松柏鼓捣得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沉寂一晚的校园因为这些精灵而有了好多生气。人渐渐多了,它们毫不理会,该叫还叫,该闹还闹。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相处久了,我渐渐喜欢上了这些活跃好动的小家伙们。一日听不得,便觉得耳根少了什么。

早饭后,我去教室,走过那株“斜柏”,一群麻雀在喊口号。我怎么都走不进它们的节奏里,搞得我自己步伐混乱,索性停下,皱眉发问——让不让人好好走路了?回答我的是一阵更响亮的哄笑。

前面冬青旁边是什么?我小心走过去察看。呀!一只鸟儿侧躺在地上。它并非成熟身躯缩着,眼睛闭着,两只小爪向后握着——它怎么了?

这不是麻雀,可不管是什么,都是一个生命啊,都是妈妈的孩子啊!

棕色的羽毛还没有经受风雨的洗礼,身侧的黄色还那么鲜亮耀眼,艰辛而美好的生活刚刚掀开一角,却这般跌落冰冷的地上。熊孩子射杀了它?应该不是。现在的孩子基本没有打鸟的能力,他们有的是打游戏的水平。猫狗伤了它?也不太容易啊。现在的宠物基本失去了猎食功能,堕落成了彻头彻尾的玩物。同伴争食谋害了它?这可能性也不大。鸟儿嗓门大,动作敏捷,想要同类相残,还有难度。那它究竟如何遇害?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没有外伤,最大的嫌疑就是中毒身亡。拌了农药的种子,杀死了馋嘴的害虫,也戕害了美丽的鸟儿。

如果,如果它的妈妈知道,自己的孩子殒命于这个美好的清晨,从此会不会对每一次太阳升起都报以深深的恐惧?

在别人眼里,它只是一只鸟,在妈妈眼里,它就是全部。如今,它躺在我的面前,所有关于繁华的梦和遥远的诗,关于恋爱的酸和闺蜜的甜,统统化作云烟。妈妈的心怎会不疼,怎能不碎?

我想起昨天中午的两只麻雀,它们那么自在,尽管会遭遇口渴腹饿,但终有命在,一切皆有可能啊。没了命,谈什么前途与未来,说什么理想与抱负?如果无此横祸,它将来也会是一只长歌善舞的鸟儿,自由地生存在天地间,虽时时有不知名的凶险,可生活的趣味终究是大于忧惧的。

我不忍再想。怎么处置?我将它小心地捧起,稳稳放入垃圾桶。我无法掩埋,只能这样。

半个上午,我心里都有一种下坠感,直到遇见另一个它。

课间操后,我在校园里走一走。几个小学生在前面蹑手蹑脚的样子很让人惊讶。我跟过去,原来他们在跟踪一只雏鸟。那只鸟羽翼未丰,连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像刚学步的娃娃。它对身后的脚步声很敏感,不时回头张望,又对自己的行动能力很无奈,它走不快,更不会飞。踉踉跄跄,连走带跳地来到墙根,在光线明暗的交界处,它停下了脚步,看来想喘口气。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后摇晃着,两只黑小眼睛里满是惊恐,嘴角的黄色证明它是确乎无疑的鸟的幼儿。

跟踪的脚步也停下了,他们脸上的惊喜掩饰不住,眼里闪着光。其中两个一对视,那个短头发的将要上前扑捉。

“不能伤害它!”我发声了,很严厉的声音。他们被吓了一跳,旋即尴尬地笑了。我缓一下口气,对他们说:“它还是一只很小的鸟,还不会飞,如果找不到它,你们想想,它的妈妈会急成什么样啊!换成是你,找不见你,你妈妈不急疯才怪呢!不要伤害它,好吗?”这几个孩子不是我的学生,但他们还是给了我面子,笑着转身走了。

我看着地上的小鸟,它根本不懂刚才的一切,它仍旧惊魂未定。那几个孩子的离去,和我的到来在它眼里都是一样的危险。我退后几步,看着它迈开步子,看着它钻进墙角的杂物堆里,暂时安全了,我才离开。

校园里阳光灿烂,一个个轻快的身影飞奔而过。在这里,和他们朝夕相伴,我时常觉得自己一直年轻。这些孩子资质不同,性格迥异,身体有胖瘦,成绩有高低,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哪个都是妈妈最疼爱的孩子啊!

做教师的,要时常问问自己——他们,都是谁的孩子,而自己,又是谁的孩子?

做教师的,要时常记得那句话——师者,要永怀赤子之心。

作者简介:

李刚,山西省泽州县语文教师,语文湿地栖居者。根不深挚爱大地,叶不茂迷恋春风,信奉“死磕就能靠近,硬抗终会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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