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交通劝导员
文/李刚
早就盼着这一天啦!
暑假里就见到这种人,顶着大太阳,站在路口红绿灯下,每人一件黄马甲,头上一顶黄帽子,手里一柄小红旗。去年创建文明城市就有他们的身影,虽然不是同一群人,但装束一样,工作一样。
我不止一次对妻子说,我要是也能这样,那该多好啊!从眯着的眼缝里,我隐约看到自己和他们站在一起。“走吧,别做梦。”妻子说。
然而,我的愿望就要实现啦!单位办公室的通知上,有我的名字。什么通知?路口执勤!哎哟,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
按要求,早上7点15到岗。这是个复杂路口,七星岗,也叫七岔口,听名字就知道路况不简单。同来的共有五人。
找到路口东南的岗亭,椅子上的黄马甲每人一件,帽子、小旗各一。穿上马甲,拉好拉链,戴上帽子,在早晨清爽的微风中,我顿觉自己高大上,我这就黄袍加身了!在玻璃上照照,穿戴整齐,出发!
我去哪个路口?等一下。胖胖的交警同志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职责是啥?小旗上写着呢,“文明交通劝导”,劝阻不文明行为,别和行人吵,要讲道理。这我懂,劝导嘛,劝说引导,咱又不是警察,不能硬来。
我去西北角吧!简单分工,迅速到位。太阳在东方云层后窥探大地,高层住宅楼雄伟的身姿在它眼里不屑一顾,它偷瞄我几眼。预告今天有雨,别下,也别晒,让我畅快执勤。
“师傅,这附近的菜市场哪儿去了?”我还没站稳脚跟,就被劈头问了个懵。菜市场?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这里的人。
“这个……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我捏着帽檐转了两圈回答。
“哦,修房改路,卖菜的都去哪了?”他自语着转身走了。
他为什么问我?很明显是信赖我这身衣服。去外地,找不到路时,我也是尽量询问交警,或者穿制服的人。我看了看周围,两个穿绿马甲的人在附近走动,那是城管的队伍,估计和我们一样是协助管理的。路对面有红马甲,他们走近了一瞧,是做广告的。看来马甲和马甲不同。我很想对绿的红的说——都是马甲,但,我们不一样!
身后不远是个小花园,不少人晨练。“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老年合唱的声音飘过来,深情而不专业,参差的嗓音里满是闲余时光的热情和经历过的感慨。
我还没陶醉够,一个身影迎着对面的红灯就过去了。这分明是拿我当空气嘛!这还了得?我扭头一个箭步跨过去,小红旗往他身前一拦,“老师傅,危险啊!红灯!您稍等一会,行不?”
那人没想到半路跳出个程咬金,也略微吃了一惊。我趁机劝导:“您看,对面是红灯,这车来车往多危险!咱不急在这一会,等等吧!安全第一嘛!”
他没有说话,眼里波澜不惊,分明有一种不甘心。也许碍于面子,他终于停步了,就站在斑马线上一米处。这也不算事啊!“来,您往后走一点,路上车多。”我扶着他胳膊往后走了两步。说是扶,其实用了一点点绵薄之力,不过是内功,外人看不出来。他很高大,满头银发,还算配合我的工作。
很快,绿灯亮了。我笑着说:“好了,您可以过去了!”还用小旗指了一下路。他没有出声,甚至都没有看我,直直地走了,估计心里会嘀咕一路。
我刚才的行为是不是劝导?如果人家不理我咋办?非要闯红灯我能硬拦着?真要出了事故我能眼睁睁看着?
我一时间脑袋里转了八百多圈,却一个答案都没有。
对面过来了一个女人,五六十岁,怀里捧着一只猫。她机警地左右察看车辆,小心地快走,斑马线上就她一个人,此外都是车。实在是无语了。我盯着她看。她发现了我在看她,目光旋即左右飘忽,躲着我的眼睛走。快到我跟前了,我用小旗指着身后的红灯,正要张嘴,她却先说:“知道啦知道啦。”带着尴尬的笑,从我身边走了。我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师傅,这33路车在哪坐啊?”一个乡下人问我,胡子拉碴,腋下夹着个编织袋。
“你要去哪?”这趟车我可是知道,不能浪费了这宝贵的信息。
“矿务局医院。”
“你去对面,那排树后面应该有站牌,看见了吗?”我指给他。
他轻微摇动着脑袋,追着我的手指看,最终确认了那个看不见的乘车点,点点头去了。
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人车最多,又是重点路口,这以前想当然很神气、很悠闲的工作着实让我忙了一阵子,只有绿灯亮的时候才能歇会儿。红灯一亮,我就得提高警惕,随时注意身边可能不管不顾奋勇向前的人。这些晨练的,散步的,遛狗的,或男或女,或跑或走,或快或慢,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相貌、一千个姿势。
这戴眼镜的姑娘肯定是忙着上学去,手里握着饮料杯,边走边喝。那个穿西装的像是大堂经理,手里提着个馕饼,行色匆匆。骑车带着狗狗的真是着急了,狗狗不听话,摇着尾巴左跑右跳,就是不肯上摩托前面的踏板。
“这路口实在是……”半句话响在耳边,我回头看,一位老者目光悠然远视,口中淡然谈吐。见我看他,又接着说:“应该修座人行天桥啊!”下巴微微回收,眼睛微眯,有一种颔首深思的样子。
“是啊……人多车多,要是人车分流就好多了。”我点点头。
我还等着他的下文呢,绿灯亮了,老者飘然而去。
太阳升高了,预告的雨看来是没了。也好,初次执勤,老天相助,不淋不晒,不热不冷,老天你好样的!
早上一小时很快,中午就觉得有点煎熬了。主要原因嘛,饿了。
这辆别克咋回事,怎么停在路边不走?泽州路右拐的车辆都得避着它。我走近去,车窗半开,车里没人,这是闹哪样?牌照是外地的,停了好大一会了,不见动静。
一辆汽车从我面前经过,一股浓重的汽油味强势钻入我的鼻腔。哇!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这是小时候进城坐公交车的记忆,如今被一阵汽车尾气唤醒了。那时候车少,进趟城不容易,早早就去等车,车上人挤人……
我的记忆被生生地掐断了,一个老太带着小孙女打算闯红灯。“哎等等啊!别急,红灯!”我赶紧阻挠一下。
“路上又没车,走吧怕啥?”旁边老头说道,还摆出了坚定前行的架势。
“您急啥呢?这真要出了事,咱可是没理啊!”我晓之以理。
我的话被风吹散了,一点痕迹都没有。那老小三口根本不理会我的劝阻,执拗而去。我只有苦笑摇头。
一中放学了,一大拨儿蓝校服骑着自行车来到了路口,短暂空旷的路上顿时挤满了车和人。上学真好啊!年轻真好啊!
闯红灯真不好啊——“哎等一下,红灯!”我用小旗拦住了七八个人。“对对,等一下,等一下。”一位老人笑着接我的话,很和蔼。这样的老人才值得尊敬。
交警真辛苦啊!车流人潮中,指挥镇定,手势加口哨,灰尘加尾气,风吹加日晒,不容易。
对面过来的老人很淡定,我笑着说:“您注意红灯啊!”
他反问我:“我走的时候是绿灯,到中间变红灯了我咋办?”
能咋办?您慢着办呗!
就这样,一天四个时段,我终于完成了这次执勤任务,终于实现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愿。
这一天下来最大的感受就是两点:
一、干啥都不容易,很多事情不是想象的那样。
二、以后过马路走斑马线,不闯红灯。
与诸君共勉。
作者简介:
李刚,山西省泽州县教师,语文湿地栖居者。根不深挚爱大地,叶不茂迷恋春风,信奉“死磕就能靠近,硬抗终会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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