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毛才仁 像一块滚石 2

朋毛才仁 像一块滚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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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小说《像一块滚石》

第一章 2

    对面坐着我的朋友F,脸上的神情和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带着一种由内到外,非常谨小慎微的喜悦,“哎,刚刚回来。”他用那双又黑又瘦的手去捋头上那油腻腻的黑发,“我们等下去外面走走,我打算去买一件和服。”

  “和服?”我有些诧异,但脑海中随之想起不久前的那次聚餐,当时有一位年轻的中国女孩坐在我的隔壁那桌,她身上就穿着一件浅色带绣花的和服,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那个东西。但穿在中国女孩身上不知为何使我感到某种复杂的情绪,“要那个做什么。”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

  他没有确切的回答我,但推测他有可能是要给他的英国女朋友买。

  “你过来捏一下我的手,我感觉这并不是现实,我是在做梦。”我把手伸到他的面前,他坐在我平时用来写作的那张靠背椅子上。

  “噢,真是难以想象,你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的指甲此刻用力地掐着我靠近大拇指的那块地方,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就像打了麻药那样。而当他松开时,那里奇迹般的连一点血印也没有,他似乎掐的是一块柔韧十足的橡皮,而非我的手。

  我走到隔壁画室,那里多出来一间杂物间,似乎是有人刚刚把东西清理掉了,空间大的使我大吃一惊。我穿过那里径自走到厨房水龙头前,打算用冷水冲洗手背和脸,但不知为何我对于自己眼前的这个朋友感到某种不信任,我害怕他会像一头公牛那样趁我洗脸时从背后冲过来,给我致命的一击。我侧着身子一边和他闲扯,一边用冷水浇自己那打了麻药一样的手,但效果和刚刚一样,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疼痛或者是冷水的清凉。厨房也变得异常的宽敞,像某个高级餐厅的后厨,除了有专业的厨具外,食材也似乎很丰盛,但当我离开水槽返回房间时我还是嗅到一股异味,像垃圾桶里散发出来的。

  卧室里朋友F不知所踪,换来的是父亲和祖母,他们背靠着巨大的落地窗唠叨个没完,“没事的,只要你去,医生是会给你结钱的,一定的。”父亲似乎在给我打气。

  “是啊,这有什么好怕的,你过去他就会给你的。”祖母也附和道。

  我缄口不语,我有十足的把握自己此刻一定是在梦中,但突然一阵调皮的念头一闪而过,竟然是梦境那不妨和父亲打上一架,或者是鼓起勇气问问母亲的下落。但随着这短暂念头的离去,我还是打消了这样的想法,关于母亲恐怕他们不会告诉我任何事情的。

  我坐在那张红色的沙发上,沙发是摊开的,我开始在心里默诵空行母咒,我意识到如此在这样的梦境中拖延下去必定有性命之忧,但咒语的威力远远不够,我又开始诵读马头明王心咒,为了使咒语发挥最大威力,这次我大声朗诵起来,果然身体像是埋没在地下一样,渐渐从土里一点一点冒出来,像病入膏肓而失去意识的人苏醒那样。我再一次感受到空气和周围环境所发出的那种磁场,从脸的一半开始,一点一点感受、复苏。

  大概几分钟之后我从火车铺位上醒了过来,额头和脖子被汗水浸湿。我望向对面有餐椅的列车窗外,漆黑黑的像背面漆着黑漆的反光镜。列车还在行驶,声音像下雨声那样,我第一次感受火车在夜晚行驶时的声音,那真像下雨的声音,我在心里如此嘀咕。而刚刚那可怕的梦境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有一刹那我觉得梦境中的祖母和父亲就像两个随时会露出真面目的鬼怪,穿着黑色的袍子,下一秒就向自己扑来。我望向上铺那熟睡的男人,他一整天都那样躺着,看上去似乎很绝望。雨水继续在耳边萦绕,似乎还夹带着风声,我再一次回想起自己在杭州的那间阁楼,夜晚下雨时就和眼下一样。

  走廊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似乎和一个男人争执,但不久我便听到她祷告的声音,“我慈爱的天父,我赞美您,您是圣洁的神,您厌恶邪恶,您喜爱善良,在您只有光明没有黑暗。我感谢您,天天藉着您的圣灵,主耶稣的宝血,您的话来洁净我……”那个声音颤抖而悲悯,但又是那样的紧迫,像临刑前透着悲哀的祷告。

  不久,我便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很快、当我起身坐到背向列车窗户的那把椅子上时,我收到了她的宣传册子——福音会,如果我没有记错上面就是这样写的。我很愿意和她探讨关于基督教的一些问题,何况她长得不赖。

  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不仅弄清楚了基督教和天主教的不同,还得知了她在一家幼儿院任教,除此之外还收获了三个圣经故事,还有如何做祷告。

  和她一起的还有三个体态各异的老妇人,她们此时也围了上来,“你看她。”那个原先和我谈话的年轻女人指向其中一位妇人,“能看出来她以前是个神经病吗?”她如此问道。

  “看不出来。”原先和她争吵的矮个男人笑嘻嘻地站在旁边插话道。

  “对,但她以前就是个神经病,自从入了教就好了,彻底好了。”她得意洋洋,但还是看了一眼那位得过精神疾病的妇人,像再次确认什么。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神,那就是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其他的宗教都是迷信,都是泛身论……”角落中一位面相凶恶的妇女以抗议似的口吻说道。

  “那道教呢?”我想知道她是如何评价自己祖先遗留下来的文化。

  “迷信,愚昧的。”车厢中再次响起那歇斯底里的抗议声。不久她便开始说起一串类似祷告词一样的东西,“每一座大山、每一条溪流、每一片湖泊……”她的用词是如此的华丽,我不禁想拿笔记录下来,甚至那位在诗意表达上极有造诣的美国作家托马斯·沃尔夫,那位自己如获至宝的学习楷模托马斯·沃尔夫也因此变得暗淡、逊色,变得陈词滥调。

  老妇人的演讲被年轻女人打断,如果说年轻女人是一种慈悲、怜悯、仁爱的化身,那老妇人便是一种激烈、狭隘、不安、甚至是某种仇恨。我突然想如果中国的妇女不把热情放到那种类似体操一样毫无美感的舞蹈上,而是把那样的热情放到宗教上(不管任何宗教),都会是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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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frz5595

    这个还带文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