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临汾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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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欢迎来到我的播客，月球空间站。今天是第四期，讲一讲我2020年夏天去临汾的一段旅行经历。

这段旅行只有两天时间，看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稀奇的，但是经历了很多事情，挺有意思，我觉得值得讲出来。

我2020年八月的一天早上坐火车从上海到太原，之后坐高铁到临汾。到临汾已经中午了。临汾这座城市本身乏善可陈，典型的煤炭城市。但是它行政区划内可看的挺多，比如壶口瀑布，山西这边就属于临汾。临汾下面有个洪洞县，因为京剧《苏三起解》中一句洪洞县里无好人，名扬天下。全县八十多万人莫名其妙地被黑了好几百年。洪洞县里有座县衙，县衙里有座监狱。当年苏三就是在这里受审，然后被关进了监狱。洪洞人民估计恨苏三恨得牙痒痒，1972年把建了几百年的县衙和县衙一同拆了。1984年又回过味来了，坏名声总比没名声强吧，于是咬咬牙，又把县衙和监狱建起来了。坏名声既然摆脱不掉，就拿它来赚钱。在做生意上，山西人还是很聪明的。洪洞还因大槐树移民广为人知。元末明初，战乱频繁，山东，河北，河南等中原地区人口损失惨重。于是明朝开国皇帝和他篡权的儿子朱棣数次从山西往中原地区移民。移民出发之前，都要先去洪洞大槐树下面报到，办手续，于是这里就成了一个标志性地点。据说很多家族往前追溯，最早的记忆都是那棵大槐树。于是洪洞县趁热打铁，修了寻根祭祖园，生意还挺好。又据说，移民的都是被迫背井离乡。官府怕他们跑，所以用绳子把手绑上。要上厕所的时候把绳子解开，这就是解手的来历。所以凡是上厕所说解手的，祖上都是大槐树来的。但是这种说法大概率不准确。因为解手很有可能是解溲的谐音。溲是饭菜溲了的那个溲，三点水。又又据说官府怕移民逃跑，所以把移民的小脚拇指切成两半。然后这种性状就延续了下来。现在看到小脚拇指分成两半的，祖上都是从大槐树移民来的。而且根据科学研究，确实山西陕西分成两瓣的更多，离这里越远，比例越低。而且这个性状是显性遗传，爸爸有，孩子也会有。听到这里，是不是有的爸爸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检查孩子的小脚拇指了？根据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当然没法解释老祖宗小脚拇指被切成了两瓣，子孙生下来小脚拇指也是两瓣。但是近几十年表观遗传学得到了发展，环境，生活方式对于生物性状确实有影响，甚至可以传给后代。但是中国人民费了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把小脚拇指分成两瓣这一特征遗传下来，仍然很令人费解。扯得有点远。这其实是我第二次来临汾。第一次是19年夏天，刚才提到了洪洞县两大著名景点：明代监狱和大槐树祭祖园，我都没去。去的是洪洞县旁边的广胜寺。这是洪洞县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老建筑。始建于东汉，距今将近两千年。寺庙历经数次地震和战争，目前看到的上寺部分有飞虹塔，乃明代重建，是目前最大最完整的琉璃塔，历经五百年日晒雨淋，色彩仍然异常鲜艳。上寺旁边有水神庙，里面保存有我国唯一的元代戏剧壁画，是被写入教科书的作品。

说回这次旅行。我在临汾高铁站租了车，直奔这次旅行的第一站，陶寺古观象台。这是位于襄汾县的陶寺遗址，据考证属于尧舜时代，有四千多年的历史。我到的时候是下午两三点钟，很热，只有我一个人。观象台位于一片庄稼地里，由13根柱子构成。柱子是最近几年根据夯土柱的痕迹在相应位置用砖砌起来的。据说站在观测点的圆心位置，从柱子之间的缝看太阳日出，冬至夏至太阳分别从2号12号缝升起。春分秋分从中间7号缝升起。四千年前太阳的位置跟现在不一样，这些都是考古学家和天王学家合作，倒推回去算出来的。总之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观象台了，意义重大。当然现在对于观象台的真实形态还存在很大的争议。因为当年只有夯土，没有砖，很难想象可以立起四米多高的土柱，即使立起来，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笔直。此外，陶寺遗址本身的历史也没有搞清楚。根据遗址清理出来的骨头，那里曾经发生过大屠杀，居住在宫殿内的贵族被屠杀殆尽。其中一种说法是，这里就是尧舜的宫殿，舜指派大禹的父亲治水。结果没有成功。于是舜将大禹的父亲杀害，并指派大禹继续治水。这样看的话舜的脑回路也很清奇。大禹忍受着杀父之痛，三过家门而不入，十余年后终于治水成功，积累了巨大的威望，于是带着自己的追随者捣毁了尧舜的宫殿，之后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在二里头重新修建了新的宫殿，这就是现在发现的二里头夏都遗址。夏代以及商代中早期考古一个很要命的问题是没有文字，所以没有确定性证据，一切都只是推测。个人认为陶寺和二里头遗址的最终归属问题，可能永远都无法解决，除非时光机发明了出来，真的可以到四五千年前去看一看。

接下来去丁村遗址，是一个旧石器时代的遗址，只看到政府立的一块碑，其他什么都看不到。旁边是丁村，村子里是一个一个的大院，逛了三圣庙和观音庙。三圣庙供奉刘关张。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我的手机掉到车座椅旁边的缝里，拿出来发现屏幕硌到金属加上，碎了，而且触摸功能完全失灵，整个手机报废。当时心里有点慌，人生地不熟的，没有手机什么都做不了。好在这个村是个旅游村，有个游客中心。我走进去，向工作人员小哥说明情况。小哥很热心，建议我去附近的襄汾县城买新手机。并且拿出纸，手绘了一张地图。我按图索骥，开了八公里到达县城，在小米专卖店买了一台红米K30。一切都需要重新设置，微信密码找不到了，幸好我还记得父母的手机号码，打过去让他们帮我验证微信。所谓因祸得福，这台红米比我之前用的华为nova拍照效果好了不知道多少，而且价钱还便宜，才一千出头。

整个搞好已经四点多了。好在夏天天黑的晚，我重新回到刚才被打乱的旅行线路上。开了二十多公里，到了汾城。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小镇，毫无特色，如果不是跟着孤独星球，打死我也想不到这里面有个古城。我跟着导航走到了古城的入口，是一扇不大的门楼，走进去之后豁然开朗，仿佛来到了一百多年前，砖瓦和木构建筑都是旧的。继续往里走，右手边是城隍庙，可以看到里面雄伟的大殿，可惜不开放。只能透过门缝往里看。四周还有角楼，斗拱和屋脊上的琉璃瓦非常精致。拍了几张照片往回走，在路口吃了一碗羊肉面。吃完之后继续逛，向鼓楼的方向走。围绕着鼓楼的都是解放初期的建筑，典型的苏联风格，庄严、厚重，在审美上是挑不出毛病的，想必解放初期这里是汾城镇的中心。鼓楼旁边不远处是一座塔，塔角有风铃，微风吹拂，叮当作响，煞是好听。看完之后走回去，买了一个枣糕，老板说现在城隍庙是开放的，只是要联系管理人员，给点钱。重又回到门楼，往里走，文物管理办公室外电动车还在，里空无一人。我终究是没有进到城隍庙里面。走到角楼拍了几张照片，结束了汾城之旅。

之后开车一百多公里到霍州，乡道，县道，省道走了个遍。这里很热闹，又是一座以煤炭产业为主的城市。我住的地方是霍煤招待所，88一晚，包早饭。入住之后发现房间超大，很干净，各种设施都很全，条件不是一般的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个价成本都不够。但是当天经历了那么多事，有点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我准时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吵醒。这里是国企，每天都要学习国内外最新形势，真的是党性满满的一天。上次听这个节目，还是高三的时候。昨天刚住进来时还不理解这么好的宾馆为何这么便宜，一大早便有了答案。这段新闻，跟小米电视的开机广告是一样一样的，只有听了新闻，房间价格才能这么便宜。起床，早饭在一个很大的食堂。服务员先查验了健康码，然后手部消毒，每人发一个鸡蛋，粥、大饼、咸菜自取。服务员特意提醒只有坐到位子上开始吃饭时才能把口罩摘下来。没想到来山西旅行竟然体验了国企员工这个职业。吃完饭走去霍州蜀衙，这也是我来霍州的主要目的。大门敞开，没人拦着，我就走了进去。后来知道，我去的太早。还没开始卖门票。看到了梁思成称为“滑稽绝伦的建筑独例”的元代大堂，确实没有一朵斗拱是架在柱头上的。

接下来去鼓楼，又叫文昌阁，明代建筑，十字三重檐歇山顶，上铺绿色琉璃瓦，异常精美。

从霍州离开，接下来去师家沟村看清代民居，18公里，开车在山里兜了半个多小时。问了村口的大爷，不收门票，随便进。大院是典型的山西特色，跟江南的水乡一样，看一个基本就可以了。其中几间房子里记录着师家人的发家史，跟其他大户人家也大同小异：亦官亦商，靠经营票号或者镖局起家，赚了钱就运回来盖房子。甚至还碰到了一家人，小朋友的“老姑姑”家就住在这，后来卖了一万七千块钱。回到村口跟大爷聊了一下，这个村子一半姓师，一半姓要（一声）。

接下来去隰县，有一百多公里，都是山路，纵使有高速，也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而且我有个毛病，速度一上九十就开始犯困，高速上不能降速，只能抽自己嘴巴子。到了隰县特地去县城中心绕了一圈，无甚特色。把车停到景区停车场，在旁边吃了一碗丸子面，辣的要命。吃完上山，碰到了一位师傅，湖北荆州人，跟我讲了一番佛法，大致意思是极乐世界到处都是好东西，但是修行之后到达那里的人已经无欲无求了，所以这些好东西无所谓了。小西天又叫千佛庵，明崇祯年间建造，以大雄宝殿里数千尊佛像闻名。小西天总面积不大，但是花样不少。依山而建，充分利用空间，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无梁（量）殿，供奉无量菩萨，里面有一个精美的木制寺庙模型，虽然只有一两米大小，但是斗拱一个不少。如果放在其他地方，这座模型已经值得炫耀了，但是在千佛庵，这只能算前菜。大殿西边是一个隧道，连同上下两殿，里面都是红色的手印，有点恐怖。穿过隧道，到达上层，在进入大雄宝殿之前，竟然有些紧张，马上就要见证这一奇迹了。也许是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进到殿中并没有太过震撼，但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如此华丽的泥塑。整个大殿中所有裸露部分全部被佛像覆盖，并且层层叠叠，虽然稠密，但并不显得臃肿。佛像采用悬塑工艺，通过特殊手段贴在柱子和墙壁上，据说用了12年方才完工。至于那些用线吊在半空中的，不知是从明代就这样吊着，还是现代修缮之后的结果，如果是前者，那就太震撼了。大殿里2个点比较奇怪：1. 在悬塑最上方靠近天花板的地方都是以皇冠结尾；2. 几根大梁上都以蓝色打底，画着几条金龙。按理说这些装饰都是大逆不道的，也许只是因为在这偏僻地方官家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在大殿里呆了半个多小时，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了，方才离开。

接下来去蒲县东岳庙，五十多公里，全程山路，又开了一个多小时。 三点半到达。东岳庙在柏山上，地势开阔，风景秀丽。入口处是山门，呈品子结构。山门上面有一座桥，名为登仙桥，一不小心就会错过。往里面走是戏台，也是用琉璃装饰的华丽无比。戏台可以上去，上面的字画采用了透视设计。戏台后屋的木板上书写着从雍正年开始在这边演出过的戏班的题记，从清朝一直延续到现在，最新的竟然是2000年左右一个晋剧团的，颇有一种历史和现代对话的感觉。东岳庙最有名是地狱。整个地狱依托山势，是一个下沉式窑洞院。入口处两个大字：地狱，简单直接。里面有一百多尊明代彩塑，将地狱的场景展现的淋漓尽致。参观的时候整个地狱只有我一个人，有些地方很黑，还要打着手机进去，颇有些吓人。参观完之后坐在山门外面，俯瞰整座大山，规划接下来的行程。

最后决定回临汾，没想到竟然迎来了当天（也许是我旅行以来 ）最惊心动魄的一段旅程。这其实也是我录这期播客的主要原因。整个行程经由520国道，需要翻一座山，这里叫做垣。山顶附近有个煤矿，很多大车在附近聚集，等着装煤。接下来是长达二十多公里的下坡，大车拉着煤一路下山，要不停的踩刹车，减速。煤很重，刹车的过程其实是把煤的势能转化为刹车片的热能，然后释放掉。之前从没有意识到煤的能量会首先以这种方式释放出来。一路上陡弯很多，大车逢过弯就会鸣笛，提醒旁车注意。刹车片过热之后性能就会下降。刹车不能猛踩，也不能不踩，所以每一个弯，每一脚刹车其实都是在玩命。当地修路时早就意识到了运煤车的刹车容易失灵， 所以每隔一段就会出现一条岔路，沿着山坡向上修。刹车失灵后，司机可以选择把车开上岔路，依靠坡度把车停下来。即使到了岔路尽头停不下来，也只会撞到土坡上，或者翻到路边去，也许会损失一车煤，车辆也会受损，但是至少能保住一条命。我终于意识到这段路程其实非常危险，于是想方设法远离大车。但是这并不容易，一路上大车很多，前后都有。所以只能集中精力，小心的和大车保持距离。不时传来一股股烧橡胶的味道，我知道那是刹车时大车车轮抱死，和地面摩擦过热了，而且我眼睁睁的看着几辆大车的车轮开始冒烟。想想我只是偶尔经过这里，而山西运煤车的大车司机每天都要这样玩命。也许他们已经习惯了，不觉得这有多危险。好在这样的路段并不是很长，而且都是下坡，车速很快，半个小时就走完了。这个过程中始终双手紧握方向盘，松开之后，手心里都是汗。

最后终于到达临汾，入住酒店。当天旅行结束。这两天从临汾市出发，去了襄汾，霍州，隰县，蒲县。把临汾周边几个县逛了一遍。之后几天去了运城市以及周边的芮城，永济，万荣，稷山，新绛，留待以后再讲吧。

这期播客就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