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二日晚
今日星期,花了六小时给你弄了一些关于萧邦与德彪西的材料,关于tempo rubato [速度的伸缩处理]的部分,你早已心领神会,不过看了这些文字更多一些引证罢了。他的piano method [钢琴手法],似乎与你小时候从Paci [百器]那儿学的一套很像,恐怕是李斯特从Chopin [萧邦]那儿学来,传给学生,再传到Paci的。是否与你有帮助,不得而知。
前天早上听了电台放的Rubinstein [鲁宾斯坦]弹的e Min.Concer-to [《e小调协奏曲》](当然是老灌音),觉得你的批评一点不错。他的rubato [音的长短顿挫]很不自然;第三乐章的两段(比较慢的,出现过两次,每次都有三四句,后又转到minor [小调]的),更糟不可言。转minor的二小句也牵强生硬。第二乐章全无singing [抒情流畅之感]。第一乐章纯是炫耀技巧。听了他的,才知道你弹的尽管simple [简单], music [音乐感]却是非常丰富的。孩子,你真行!怪不得斯曼齐安卡前年冬天在克拉可夫就说:“想不到这支Concerto [《协奏曲》]会有这许多music! ”
今天寄你的文字中,提到萧邦的音乐有“非人世的”气息,想必你早体会到;所以太沉着不行,太轻灵而客观也不行。我觉得这一点近于李白,李白尽管飘飘欲仙,却不是德彪西那一派纯粹造型与讲气氛的。
附:二月一日聪信摘录(波25)
爸爸写的萧邦小传我觉得好极了,充满了诗意,而且萧邦的面貌也很真实。其中波兰作家的话特别有意思。另外,我非常欣赏海涅的那段文字,难道真是天才特别能了解另外一个天才吗?
我说萧邦有“非人世”的气息,却绝无神秘的气息;他只是有时境界很高,很宁静;最主要还是诗的气息。我想音乐家中诗人气息如萧邦那样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他同时代的舒曼,与其说是诗人气息,不如说是文学气息更恰当些。萧邦在音乐家中的独一无二,就像诗人中之李白,世界上Chopinist(肖邦主义者)这么难得也就在于此。但我觉得李白的那种境界尤其特殊,像他那样的浩气、才华、幻想的高远,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了;在欧洲民族中,这样的例子恐怕更难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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