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脚趾】上一辈人的爱恋,怂还是纯真?

【亲脚趾】上一辈人的爱恋,怂还是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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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村里同时入校的有四个人,一时被很多人羡慕。 
那天,我背着行李,带上我心爱的口琴,徒步五里路来到了学校。
 
“文革”已经开始了,老师都被打成了牛鬼蛇神,我们没有课上。


有一个出身好的教工做我们的班主任,每天就是带领我们学生,批斗老师,讨论国家大事,研究斗争方向。
 
起先是好奇,(受人尊敬的老师怎么成牛鬼蛇神了)然后是激愤,随着斗争的深入,我慢慢失去了兴趣。

对那些无端被剃成阴阳头的女教师,对那些打成黑帮弯腰成九十度的男教师多了一丝的可怜。
然而我不敢表现出来,依旧在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的带领下,大声地高呼着“打倒他们,并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的口号。
 
傍晚,我独自一人溜出学校,在校外的河边吹口琴,反复吹着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岁万岁毛主席”的曲子,而那首我最喜欢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却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吹,就连乔羽的“让我们荡起双桨”这样的歌也不敢吹,怕被打成封、资、修的孝子贤孙。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我的琴声曾吸引了好多的喜欢音乐的年轻朋友,也包括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


然而我浑然不觉。
 

班里还有一名二胡爱好者,是市民出身,叫陈贵。


他的二胡拉得婉转悠扬,也很受大家欢迎。是人长得少年老成,脸上生满了青春痘。


他不在河边拉,喜好往女生宿舍跑,但女生们都讨厌他。


忘记什么时候了,这位陈同学因为一件事与对过女宿舍一名白白胖胖的姑娘吵起来了,就听到那姑娘说:“不要脸,快滚吧,谁给你当红娘?赖在人家家里不走,人家丹萍都烦透你了!”以下还说了什么,都忘记了,但这次吵架让我记住了丹萍的名字。
 
丹萍是谁,是我们同学吗,怎么不在宿舍住?在我们农村,女孩子都叫什么莲呀,香呀,芬呀,芳呀,仅这名字就听着洋气,好奇心让我觉得一定要找到她。
 
但我不能明目张胆去打听,一来那时男女有别,怕打听女孩子被人笑话。二来谁知丹萍是什么人物,牵扯进去,怕要受批判呢。我只能暗访。
 
用什么办法呢?我想就盯着那胖姑娘同学,她肯定与丹萍认识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公元1967年的春天,学校里的桃花开了,我注意到胖姑娘伙同几个女同学到桃园去了,我便约几名男生包括陈贵到后花园里以看桃花为名一探究竟。


刚到桃园边上,就看到一群女生嘻嘻哈哈在园里闹着。


远远地看到我们,胖姑娘说:“丹萍,癞蛤蟆来了!”一个高高个子,白白脸庞的姑娘回过头来。


我虽离得较远,还是细细打量了那姑娘:长方脸,脸面白的似月亮,腰似弱柳;两根短辫中分清晰,绑得紧致;随着她的转动看到侧影,平平的后脑勺,笔直的腰板,上身一件大襟碎花棉袄,胸鼓鼓的,下身一条黄军裤,肯定改过的,瘦瘦的贴在腿上,把个身形包裹的凹凸有致。


虽隔几十米远,我也被她的美惊呆了,整个县城没有比她更美的人了。


只见丹萍喊着“不玩了,走啊”,众姑娘一阵风似地飘走了。


我们几个在那里呆着,看了一回桃花,感到索然无味,不一会就回班里了。
 

那天晚上,在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她的形象,不再是好奇,心里有种放不下的感觉,现在想来,那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我暗恋她了。

时间推移,慢慢知道了她的底细。


丹萍是城里人,父亲是某局里中层干部。姊妹四人,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她是大女儿。就在我们邻班。

她们班里,有恋爱的几对,但她没有恋爱,可能是她过于漂亮,现在来说就是校花,除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陈同学,怕没人敢追吧。
 
可我想认识她,想与她好,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众所周知的原因,六十年代初我们连续三年没有饭吃。野菜、草种、树皮、玉米芯、荆颗种子,地瓜叶、地瓜秧都被吃光了。


我十五岁了还不到1米六。而丹萍得有一米六七;我是农民,她是市民。


这和贾府上的焦大,爱林妹妹有什么区别?但那时没考虑这些,就是喜欢,认为同学间还分什么地位。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下了班就吹口琴,我的口琴是有名师指导的(一位济南人因为打成右派下放到我们乡村,他教我的)吹得很艺术。


我还学会了唱革命样板戏,我的嗓子条件好,杨子荣、李玉和都学得有板有腔的。


渐渐地她认识我了,这是我的感觉。


丹萍爱吃零嘴:夏天冰糕,秋天瓜子,我看到她去买冰糕时,也跟在他后面买一只。她回过头,莞尔一笑,我便感到很惬意。


那时冰糕仅二分钱一只,还是买得起的。学校门口有一个水果店,也卖葵花籽,一毛钱一包,用报纸包成一个圆锥形。


她每天买,起先是一群同学一起去,后来见我也去买,她便一个人去,在水果店里转几圈,我便与她有了较长时间的接触。


但从未说过话,只是笑笑而已。


为了买瓜子,我便把每天四分钱的菜金也省了,还不够,我便趁每个星期天去学校借了地排车,到二十里路外的青石山拉石灰石。卖掉可赚到5毛钱。


苦是苦了点,但有了钱,可以与她一起消费,心里便甜滋滋的。

在学校,多数时间是开会,学校每周开大会两三次。班级开小会两三次,上课的时间占不到一半。


每次开大会,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我与丹萍是邻班,开会紧挨着的。


我个子小在第二行,丹萍个子高应该在后面的,但她们班女生在前,她又每次在最前面,这样我们仅距离一米远。


开会前有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丹萍随心所欲地与同学们说笑,她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在我的周围,我被幸福包围着,时不时地她朝我的方向回头一笑,我便以为是奖赏我,便自我陶醉着。


丹萍看我时,从不避讳,低头用眼角勾我,我会瞬间感到有一股电流袭来。


而我看她时总是乘她不在意时偷觑,她感觉后转过脸来瞄我,我却忙把眼神躲开了,农村孩子,到底很小家子气。
 
我是初中第二年认识她的,期间还有学工、学农,各班都分开的,所以见到的日子也不是很多。


但离开后,心中总是有记挂的。


这种时光维持了一年,随着毕业的日期越来越近,我心里不免生出一种悲凉,一年多还没说过一句话呢,难道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吗?

文革期间,学校很混乱,毕业典礼学校里没有组织,各班自己安排,也就是班主任说几句话,然后发了毕业证,十点钟多吧就各奔东西了。


铺盖行李昨天就背回家了,今天专门来开欢送会的。


昨晚睡得少,想了很多,迷迷糊糊睡过去,竟做了个梦:我与丹萍并排躺在村里的苹果园树下,她突然吻了我一下,我感到麻麻地,突然醒了。


最后下了决心,要分别了,一定跟她说几句话,也问问她今后打算,还能不能联系等事项。

我知道她的座位在后门口,于是,我下班后就在她班的后门猫着。


可等来等去,她班里的人都陆续走了,也没见到她人,去她班里看看,早没人影了,难道今天她没来?


我心里乱糟糟的。知道一切都是天意,昨晚白盘算了。
 
我失意地往家走,脚步似灌了铅,还是不相信这个结果,几步一回头,希望能突然看到她。

就要出城门了,万念俱灰,知道今生我们是无缘相见了,于是加快了脚步,大步走向回家的路。
 
城门东边第一个门就是是粮食局,我平时就是带着粮食到粮食局换粮票,然后到学校换饭票的。


在出城门的瞬间,就朝粮食局瞥了一眼,这一瞥不打紧,我看到丹萍从粮食局出来,要拐弯朝城里走。


我一时慌了,也不知怎么办,夜里想好的一些话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就愣愣地站在那里,她好像也看到我了,就在十几米的地方站住,我们对望着。


一年多来从未说过话,不知道怎么开口,欲言又止,于是谁也没说话,我本能地回过头,眼泪下来了,非常遗憾地迈开了回家的步子。


后来知道,她母亲在粮食局工作,她定是去母亲那里了。
 
文革中有句口号叫“读书无用论”,我还读书做什么?就是干庄稼活的命,回家做农民算了。


可是两个月后,父亲的朋友到我家有事,见我汗水淋漓推着小车进门来,便动了恻隐之心说:“孩子还小啊,再读两年书吧”。


我百感交集,心里也惦着丹萍的着落,于是听从了父亲朋友的话,托人找门路(那时上学已经不用考了,是推荐)又回到县城中学读高中。


然而没有看到丹萍,听人说她是大女儿,家里可以有一个人复工,她已经到商业上工作了。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


也许在现在看来还算不上恋爱,只是单相思罢了,可是,在我的少年时代,我心里是装着一个人的,我觉得很幸福,没有辜负那段青涩时光。
 

高中毕了业,我还是得回家。当了六年农民,一直不愿找老婆,难道骨子里还有一个人占着这个位置?我的小学同学的孩子都要上小学了,我成了大龄青年。


乡亲们背后指指戳戳,父母每日里唠唠叨叨,说我耽误了弟弟的婚事。
 
一九七七年十月,大学停招十一年后又要重新开始招生了,我有幸考上了师范学校,做了一名中学教师,再次回到我度过了六年的青少年时代的县城。


之后,结婚生子,也算城里人了。


大约1981年吧,我骑着自行车上班。从南城到北城有三里之遥,在一个路口拐角处,我突然看到了丹萍,她依旧是那样漂亮,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裙,头顶挽了个高高的纂。


与十几年前比,少了些稚气,添了些风韵。他有没有看到我呢?我是下车与她说话还是独自装作不相识赶我的路?犹豫着,自行车就慢慢悠悠地过去了。


可是自那天后我经常在那里看到她,也一直没有说话。说什么呢?我们又不是同班同学,又不是恋人,现在双方又有家庭,要是产生误会呢?


但骨子里我还是惦着她,因为自那天后,我悄悄地观察她,她就在路边的门市部工作,而且打听到她还是部门经理。


在她面前,我永远自卑着,没有勇气与她相认。

又过了几个月吧。我的皮鞋跟坏了,要钉一下掌子,在回家路口拐角处的对面有一个专门修鞋的师傅,我顺路就在哪里修了。


脱下鞋子,坐在师傅的马扎上等着。抬头望去,马路对面,丹萍就站在她的门市部门口,她也望着对面的我,过了一会儿,她向我走过来,我有些手足无措,心“砰砰”跳。


鞋子还没钉好,又不能站起来。她走到我跟前,笑了笑,还是当年那样的羞涩,然后说:“修鞋呢”。


“哦,我随口答应一下又说,“你下班了?”


“嗯哪,”她答应一下又说,“还吹口琴吗?我记得你经常在河边吹口琴,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真好听。”


“谢谢你还记得,不吹了,那都是孩子时的事了。


空气又停止了流动,双方僵住,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时师傅说鞋修好了,我穿上鞋子,朝丹萍笑了笑说:“你忙,我走了


我骑上车子逃也似地走了,因为,在丹萍面前,我永远是懦夫。


我当时应该对她说:找个机会我们聊聊我们学校的事,再怎么,那也是情谊呀?可是我没有。


事后我为我愚蠢的举动自责,我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自那,我再也没有见到她,去她的门市部问,售货员回答说:“经理调走了,回她丈夫的老家工作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完了,再没有故事了。我错过了重叙友情的最好的机会。
 
别了,我的初恋,别了,我心中的冬妮娅。但我心中永远珍藏着你,以及那些懵懂的少男少女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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