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彦雄作品】故乡的花事

故乡的花事

齐彦雄

我的故乡在青藏高原边缘的一座小山城，这是一座楹联文化享誉全国的山城，也是被世人称为“不二扬州”和“藏乡江南”的人间“香巴拉”，这里是灯的世界、花的海洋。

自记事起，故乡的春天总是如期而至，不因突兀而来的一场春雪，亦或是料峭的寒风望而却步，只要大年夜的爆竹一炸响，烟花一燃放，那房前屋后、田边地头的迎春花，便像听到冲锋号般，萌芽结苞，含苞待放，只待春日暖阳轻轻温暖的一阵抚摸，便满山遍野璀璨绽放，这儿一簇，那儿一片，这些春的精灵，给苍茫冰冻的大地带来了盈盈生机。

长大后，经历了上学、待业、打工的人生历程，一次次离开故乡，离开舟曲，或北上、或南下、亦或西行，但每逢离家，总是在那迎春花烂漫，桃花妖娆，杏花漫飞的阳春三月，好像是冥冥之中与故乡的春天有一场花事的约定，形成了故乡花不开，我便不离家的习惯。当然，出门太迟，工作自然不好找，好工作早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给自己打工生活造成很大的困惑，尽管如此，我依然乐此不疲，心中无悔。

还记得那是打工的第三个年头，在中国百货集团新疆分部的一个子公司谋了份差事，在公司已经干了两年，工作挺不错，薪酬也还能接受，就是出差比较多，要满新疆去跑，但好在自己很年轻，也没交女朋友，能适应这份工作，所以我便有了在这个公司长期干下去的打算。第三年休完年假准备回公司上班，临出发前的一天，母亲突然说：“给你栽了一小盆迎春花带上吧，底肥都上足了，用心浇水就能成活”，我原本嫌麻烦不想带，但猛然想起可能是我给母亲说过明年不回家了，母亲特意让我带上的，再说同行的“建疆兵团”中七大叔八大爷的人又多，帮着带盆花应该不成问题吧，所以我就答应了。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春运结束的时分，因为去早了新疆的好多行业都开不了工，打工的人不好揽活，新疆的天气昼夜温差大，冬季比较漫长，又常下雪，我人生中的第一场鹅毛大雪就是在乌鲁木齐见到的，去新疆打工的人，必须要了解那里的气候，否则会给自己带来预料不到的困惑。

坐在兰新线的火车上，而心绪却还难以收回，火车像脱缰野马般奔驰在河西走廊的茫茫戈壁上，沿途有胡杨林，有红柳丛，也有风车园，但我还是无心欣赏这些粗狂壮丽的西域特有的风景，而是时不时的照看一下那盆母亲栽种的迎春花，车厢里绽放的迎春花和车厢外的苍茫萧肃的景象，形成了强烈反差，心中不由替这些黄黄的小花们担忧了起来，她们能否和我一样经得住西域凛冽的风雨雪霜？能否经得住水土不服的折腾？这不禁又让我依恋起故乡的春暖花开来了。

这盆迎春花随我“进疆”后，陪着我走过了人生中最迷茫的一段时期，也一路伴着我从公司一般职员干到业务主管，其中的历程就像这盆从家乡带来的迎春花一样，从水土不服、濒临枯萎，到枯木逢春，发芽开花一般的艰辛，但无论到哪儿出差，我都要首先安顿好我的花儿，再给同宿舍的同事再三叮嘱帮助照顾，才肯出差办事，回来后第一件事是看看花儿是否安然无恙，才可安心。所以五年打工的生涯中，是这盆迎春花在惨淡的人生中一个花期一个花期的给我不断的吐露芬芳，不断给我抚慰鼓励，让我雪夜前行时不再踌躇，想家时不再感伤，纵使在异乡的大年夜也不再感到凄凉。那是2007年的9月中旬的一天，在政府部门上班的小舅打来电话，让我赶快回家参加事业单位招录考试，怕我不回来参加考试，便在电话上一遍遍强调着说，他已经给我报上名了，让我抓紧时间回家复习备考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犯难了，这五年来我千辛万苦混来今天的这个景象，让我清除归零，说什么我都有所不甘心。但小舅、母亲、姨姨、姨夫、兄弟姐妹、轮番上阵给我在电话上做工作，最终我选择了妥协，想想家里供自己上学不容易，现在有机会可以参加考试了，不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要给自己十多年的寒窗之苦和父母的含辛茹苦，都必须给一个交代，想到这些我便毅然决然的向公司辞了工作，但公司却给我3个月的假期，还为我保留职位3个月，如考取了事业单位工作人员，让我回个电话，公司另作人事安排，如没考上，让我继续回公司上班，并结清了我在公司的所有押金。我心中带着感激、徘徊、不舍，当然还有那盆迎春花，坐上了回家的列车。

两个月后我的考试成绩公布，居然名列前茅，那一刻我感慨万千，心绪久久难以平复，怎么表达呢，应该就像那盆迎春花，是的，就是母亲为我精心栽种的那盆迎春花，经历了沉闷的夏天，萧索的秋天，严酷的冬天，终于在如期抵达的明媚春日里灿烂绽放。当然，我所欣喜的不是我再不用每年背井离乡，出外打工了，欣喜的而是终于可以卸下精神包袱，给父母、亲人，给自己所吃的苦，所受的罪，在精神层面有了一个很好的抚慰和回报。接下来是面试、体检、录用、分配工作单位，最初我被分配到一个乡镇文化站工作，报到的时候也正是桃花嫣然、杏花怒放、梨花漫飞、迎春花烂漫的春天，我便又带上了那盆迎春花，但母亲说话了：“都到家了，就别再带了，你看哪个犄角旮旯里不是各种各样的花，更别说迎春花了”，但是我还是带上了，一切报到手续办妥后，单位分了房子，铺好被褥，领好饭票，我便用塑料袋提着那盆花，顺便到门口小卖部的老板跟前借了一把镢头，走到乡政府后面的田野中，找那些开着迎春花的田埂，终于找到了一大片黄灿灿的迎春花丛，我便用手里的镢头挖了个坑，把花盆中的那丛迎春花移了出来，和田埂上的那丛栽到了一起。是的，我都归家了，迎春花也应该回家了，她是春天的使者，她是我的乡愁，我要把她还给春天，还给自然，连同我的乡愁，一起深深埋进这片生我养我的舟曲热土。栽完花，拍拍手上的泥土，拿上锄头和空空的花盆，胸腔中便油然而生出一些豁达和释然，但心中还是有一些隐隐的期待，是在期待什么呢？自己也理不清，说不明白。走在田间的路上，那童年时就耳熟能详的《十二月采花》的舟曲社火小调，便从口中轻轻哼唱了起来，“二月里采花（着）花（呀）正开，…………”，歌声在炊烟袅袅的田野四处飘荡。

白驹过隙，光阴荏苒。一转眼已经在家乡工作了九个年头，这些年家乡经历了两次特大自然灾害，在党中央国务院、省州各级党委和政府的关心支持下，在社会各界的鼎力相助下，县委县政府团结带领全县各族人民，大力发扬伟大的舟曲抢险救援精神，圆满完成了两次灾后重建，可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期间这座以楹联文化闻名的山城也荣获了“全国楹联文化县”桂冠，“山水新舟曲藏乡小江南”的旅游文化品牌逐步打响全国。今天，走在家乡的乡间村野、走在城区的大街小巷，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条条宽畅无阻的柏油马路和绿化整洁的街道，是那一幢幢明亮舒适的居民楼，是那健身广场上各族群众同歌共舞的如花笑颜，是那一条条灯火辉煌、墨香四溢的楹联文化长廊，是那城区和公路沿线每一块花圃中的百花齐放，是那一个个风格迥异、整洁漂亮的生态文明小康村、更是那脱贫攻坚路上奋勇前行贫困群众脸上自信而幸福的笑容，是的！是的！一定是的！这些处处盛开的花，这些事事如花的景，正是送走迎春花后我心中还存留的那一丝期待，原来我一直在心中期待着这场“花开舟曲”的盛大花事。

作者简介：齐彦雄，男，现供职于舟曲县委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