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少女-7

第二章-少女-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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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例子几乎是病态的。但它以夸张的情形阐明了一个正常发生的过程。在玛丽·巴什基尔采娃那里,可以看到一个想象的感情生活的鲜明例子。她以为爱上了H公爵,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实际上,她期待的是对自我的赞赏,可是,由于她是女人,尤其在那个时代和在她所属的那个阶级,对她来说,不可能通过自主的生存去获得成功。十八岁时,她明确地写道:“我写信给C,我想成为一个男人。我知道我会成为大人物,但穿上裙子能怎么样呢?结婚是女人的唯一职业;男人有三十六个机会,而女人只有一个,就是零,就像在银行的账户上。”因此她需要一个男人的爱情,但为了能给这爱情崇高的价值,必须让他有崇高的地位。“地位在我之下的男人决不会令我满意,”她写道,“一个富有的独立的男人,会带着骄傲和某种怡然自得的神态。自信是一种胜利的神态。我喜欢H身上这种任性的、自负的和残忍的神态,他有尼禄【注】的特点。”还有:“女人在所爱的男人的优越面前自惭形秽,应该是高等女人能够感到的自尊心的最大享受。”这样,自恋导致了受虐狂,这种联系在梦想蓝胡子、格丽泽尔达、殉教圣女的孩子身上已经见到过了。自我仿佛是为他人,通过他人而构成的,他人越是强大,自我便越是富有和有权;俘虏主人,在自身便包含主人拥有的所有美德;被尼禄所爱,玛丽·巴什基尔采娃便会是尼禄;在他人面前自我虚无化,这就同时实现自在和自为的他人;事实上,这种成为虚无的梦想,是一种骄傲的存在意志。事实上,玛丽·巴什基尔采娃从来没有遇到过足够出类拔萃的男人,使她能接受通过他异化。拜倒在自己塑造的、遥不可及的神祇面前是一回事,而委身于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是另一回事。许多少女长久地执著于通过真实世界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她们寻找这样一个男人,在她看来,他在地位、贡献、智慧方面都高于其他所有男人;她们希望他比自己年长,事业有成,拥有权威和威望;财产和名声使她们迷恋,意中人作为绝对主体出现,通过自身的爱把光辉和必然性传达给她们。他的优越地位使少女把给予他的爱情理想化,并非因为他是男性,她才期望献身于他,而是因为他是这个精英。不久前,一个女友对我说:“我想找到巨人,却只找到男人。”少女以这种高要求的名义蔑视过于普通的追求者,回避性的问题。在她的梦想中,她毫无危险地钟爱自己的形象,它作为形象使她迷惑,虽然她一点儿不同意顺从这个形象。玛丽·勒阿杜安【注】这样叙述,她乐意看到自己成为牺牲品,死心塌地忠于一个男人,而她确实是个很专横的人。



出于某种羞耻,我从来无法表达现实中我的本性里隐藏的倾向,我在梦想中无数次体验。就像我学会认识自己那样,实际上我是专横的、暴烈的,说到底不会屈膝。

我总是服从自我消失的需要,有时我设想我是一个出色的女人,只因为责任而生活,耽于爱情,到了愚蠢的地步,我竭力满足他微小的意愿。我们在为艰难的生活而挣扎着。他累得要死,晚上脸色苍白、精神不振地回到家里。我呢,我待在一扇没有亮光的窗户旁缝补他的衣服,眼睛都快瞎了。我在一间烟雾腾腾的狭窄厨房里为他准备几样可怜巴巴的菜。我们唯一的孩子不断受到疾病的侵扰。但一丝温柔的、像受难的微笑,总是翕动我的嘴唇,在我的眼里始终看得到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默默的勇气显现的表情,我在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忍受这种勇气而不感到厌恶。

除了这些自恋的沾沾自喜以外,有些少女更具体地感受到需要一个向导、一个老师。当她们摆脱父母的控制时,她们对尚未习惯的自主感到十分窘困;她们只知道消极地加以运用;她们陷入了任性和狂妄中;她们期待重新失去自由。任性的、骄傲的、反抗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在爱情上被一个有理智的男人征服的少女的故事,是廉价文学和电影的陈词滥调,同时也是取悦男男女女的老掉牙题材。例如,德·塞居尔夫人在《如此童恋》中就叙述了这样的故事。吉赛尔在小时候对过于溺爱她的父亲感到失望,迷恋一个严厉的老姑妈;少女的她受到一个爱责备人的年轻男子朱利安的影响,他无情地对她说实话,羞辱她,竭力改造她;她嫁给一个缺乏个性的富有公爵,在他身边,她非常不幸,她成了寡妇以后,接受了她的导师苛求的爱情,终于找到了快乐和智慧。在路易莎·奥尔科特【注】的《好妻子》中,独立的乔爱上了她未来的丈夫,因为他严厉地责备她做事昏头昏脑;他还斥责她,她马上表示抱歉,俯首帖耳。尽管美国女人自尊心很强,好莱坞的电影还是多少次给我们表现那些难弄的孩子被情人或丈夫的合理的粗暴驯服,左右两记耳光,甚至打屁股,都好像是勾引的可靠方式。但在现实中,从理想爱情过渡到性爱并不简单。许多女人或多或少并不讳言,由于害怕失望,所以小心避免接近她们爱情的对象。如果这个英雄、巨人、半神回应他激发的爱情,并把它变为真正的体验,少女就会感到恐惧,她的偶像变成了一个她厌弃的男性。有些风骚少女想方设法引诱她们觉得“有趣”或者“迷人”的男子,但奇特的是,如果他反过来对她们表现出过于强烈的感情,她们又会气愤;他之所以取悦她们,是因为他显得不可接近,作为情人他变得平庸了。“这是一个男人,跟其他男人一样。”少女责怪他的失势;她以此为借口,拒绝肉体接触,这触犯了她的处女敏感性。即使少女向她的“理想”让步,她在他的怀抱里仍然是冷漠的,施特克尔说:“有时,冲动过后的少女在这种场面之后自杀了,爱情想象的整座建筑崩塌了,因为理想在‘野兽’的形式下显现。”【注】正是出于对不可能的事的爱好,有时当一个男人开始追求少女的女友时,少女却爱上了他,而且她常常会选择一个已婚男人。她乐意迷恋唐璜式的人物,她梦想顺从,恋上这个任何女人都抓不住的勾引者,她怀着改造他的希望,但事实上,她知道她做的事会失败,而这正是她做出选择的原因之一。有些少女承认永远也不能体验到真正的和完美的爱情。她们一辈子都在寻找无法达到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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