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有光——菊窗记

　　去安亭二十里所，曰钱门塘，洪氏居之。吴淞江之东为顾浦，折而北，洪氏之居在其西。地平衍无丘陵，而浦之崖岸隆起，远望其居，如在山坞中。

　　昔仲长统尝论：使居有良田广宅，背山临流，沟池环匝，竹木周布；舟车足以代步涉之劳；使令足以息四体之役；养亲有兼味之膳，妻孥无苦身之劳；良朋萃止，则陈酒肴以娱之；嘉时吉日，则烹羊豚以奉之；踌躇畦苑，游戏平林，永保性命之期，不羡入帝王之间也。大率今洪氏之居，隐然如统《乐志论》云。而君家多竹木，前林广池，夏日清风，芙蕖交映，其尤胜者。君不取此，顾以“菊窗”扁其室。盖君尝诵渊明之诗云：“酒能祛百虑，菊能制颓龄。”又云：“我屋南窗下，今生几丛菊。”

　　夫以统之论虽美，使人人必待其如此而后能乐，则其所不乐者犹多也。卒为尚书郎，濡迹于初平、建安之朝，有愧于鸿飞冥冥矣。为《昌言》何益哉？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笑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可谓无人而不自得也。今君有仲长统之乐，而慕渊明之高致，此予所以不能测其人也。将载酒访君菊窗之下，而请问焉。君名悦，字君学。

　　注释：

　　1.仲长统：东汉政治家、思想家。官至尚书郎，参丞相曹操军事。性不容俗，激励感慨，著《昌言》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