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气》021 : 香港英皇集团主席杨受成博士传记有声连播

陶杰作品（第四章）

       天梭表虽然不及欧米茄的国际第一等名牌，1853年诞生，也是老字号，发明人是瑞士人，建立品牌之后，就只身到俄罗斯，把天梭表向沙皇的宫廷引荐，风行圣彼得堡。天梭表有四大世界纪录：第一，是世上第一种使用阿尔卑斯山开采的花岗石当零件的材料；第二，1971年，也是全世界第一家敢用塑料为表壳的名贵牌子；第三，还是全球第一家嵌用珍珠的名牌；第四，这一样更匪夷所思——竟是首先采用木材做表壳的钟表。四大首创，颠覆传统，打破行规，完全是石破天惊之举。1930年，天梭表与欧米茄合并，当年是世界盛世，有如好莱坞明星玛丽莲.梦露嫁给才子剧作家阿瑟.米勒，是众人赞叹的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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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怡和大厦，杨受成步履轻盈，三步两脚，走过马路，绕到文华酒店，轻步跑向天星码头。一辆闪亮的大黑劳斯莱斯刚停在文华酒店面海的大门口，几个记者趋前抢拍，一身红衣金纽扣的门童抢着打开车门，原来是好莱坞明星伊丽莎白.泰勒光临，一阵珠光宝气，迫人而来。杨受成眼利，远远看见这位贵妇手腕上就是一只金色的锦绣劳力士，不由得一呆，心想：等着看吧，有一天，我也会把你手腕上的那只收归天文台的名下，有一天，我也会拥有劳斯莱斯。

        取得了天梭表的代理权，天文台表行生意马上见效。油麻地尖沙咀的酒店，争着把日本游客一车车送上门来。日本人文静有礼，很有秩序地进入店铺，细心观赏选择。弥敦道和窝打老道交界处，时常有两三辆大型旅游车，西装笔挺的日本人鱼贯进店，为天文台表行的国际形象，加了不少分数。

        上海徐这几年来，专营日本游客生意也大有发展。对于识于微时的杨受成，上海徐从来没有忘记。日本游客一到，就电话通知杨受成，加上自己寻上门来的美国军事顾问、水兵、美国韩裔雇佣兵，一时间天文台表行声威大震。街坊指指点点，都说旺角出现了一家钟表店的联合国。

        1965年越战局势更趋紧张，美国总统约翰逊全面增兵，加强轰炸河内。最高记录时，美军在越南战场，驻兵数十万，加上从没有向外界透露的韩裔雇佣兵，数量惊人。杨官利由于英语流利，接待西洋客，这条活线也越放越长，更获得美国驻越南总司令信任。为了照顾美国大兵的情绪，让他们来香港轻松度假，越南美军司令下令，美国大兵上岸，吃喝玩乐、酒店投宿，一定要找杨官利打点接待。一时Sunny Young的大名，名震越南西贡。美军浴血沙场，九死一生之后，到了价廉物美的香港度假，到尖沙咀的Bottoms Up酒吧找梦中的“苏丝黄”，醉生梦死、九浅一深之余，疯狂购物，把成安记和天文台表行，挤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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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文台表行开张的时机，完美得不能再完美，加上上海徐、杨官利像两尊门神，哼哈二将，左青龙、右白虎，亮相拱持，杨受成深深感到行走江湖，友情和人缘之可贵。

        生意兴旺，深受鼓舞，杨受成想想，立业第一步上了轨道，成家大计更可以学美军，在越南战场取得胜利之后，向丛林深处进一步挺进。八月中秋，二女儿杨玳诗诞生了，生下来哭震屋瓦，长得白胖可人。母亲陈银女再抱孙女，喜得眉开眼笑，觉得杨玳诗一脸福相，能给父母家族带来好运。

        好运哪能依仗上天和刚出生的女婴？杨受成心想：天梭表代理多月，渐见成效，天文台表行冠盖满京华，英美日韩等主顾盈门，好一派大唐长安、万国来朝的气象，其盛况像香港利舞台戏院气派万千的舞台两边的那副对联：

        “利擅东南万国衣冠临胜地，舞征诏护满台箫管奏钧天。”

        眼看天文台表行人山人海，连旺角这条通衢大街的交界，也俨然成了一个小扬州。不知贝利恒有没有故计重施，时时当密探，悄悄在街的对面观察？最好他来偷看，这张壮丽的成绩，向犹太人交代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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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杨受成站在十字街头，凭栏远眺，想在人丛里寻找贝利恒的影子，就像一个信徒，做了一生的善事，站在天堂门口四顾寻找上帝的影踪。然而，哪里有贝利恒的踪影？想想，他贵人事忙，或许派了那个姓钟的经理来观察也说不定。

       过了几个星期，店铺的伙计探子来报，旺角区新开了一家“旺角表行”，一样位处繁盛地段，行人如鲫。

        杨受成闻讯，哈哈一笑：“多一个对手，不要紧，钟表这一行，成行城市，证明我天文台在油麻地开业，眼光正确，开拓了市场，别人来跟进了。”伙计怯生生地说：“但是旺角表行却得到欧米茄的分销代理权。”

        杨受成听了一愣：“这怎么可能？”马上致电贝利恒，要求面谈。

        在怡和大厦的办公室，杨受成依然谦恭，以满腹狐疑的姿态，恭恭敬敬，先感谢贝利恒赏赐给自己天梭表的分销权：“杨某所幸不辱使命，争了气，也为贝先生您争了面子。天梭表在天文台营销的成绩，钟经理有账目报上来，想必贝先生，你一定满意？”

        贝利恒哈哈一笑，点头称善，心中对前来的年轻人有何意图，也猜到了七分。

        “既然满意了，那么可不可以让天文台也拥有欧米茄的分销代理权？”

        贝利恒闻言，笑容收敛，坐直了身子，也向前倾斜半英尺，斩钉截铁：“这一点，绝不可能。”

        杨受成出道至今，当面受拒绝一鼻子灰的事何尝少过？对贝利恒的拒绝一点也不意外，反而脸上的笑意灿烂，态度更谦和，平静地问：“如果可能，我也想虚心学习，看自己有何不足之处，贝先生你可不可以指教我呢？”

        “两大理由，”贝利恒气定神闲，“第一，你实在太年轻，钟表这一行，经验和字号最重要。西谚说：‘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你虽然第一步成功了，但还有待时日磨练累积才配得上欧米茄代理权。第二，我们交往只短短半年，对你这个人还有待深入观察。代理欧米茄之事，十年八载之后讨论也不迟。”

        心中一想，杨受成这才明白，在贝利恒心中，自己无论怎样努力，也不过是“雏凤鸣”梅雪诗和龙剑笙那一级，还未修炼成任剑辉和白雪仙那一层。龙剑笙演戏刚出道的时候，还要在山王庙门前，神功的竹棚登台，远远说不上能现身港岛的高升大戏院或利舞台。

        当天还说羡慕自己年轻，言犹在耳，今日却又说自己太年轻，自相矛盾得可以。但在商言商，贝利恒有此论断，也没有错。杨受成早已查明，旺角表行能取得欧米茄的分销代理权，不但因铺处旺区，装饰华丽，能入贝利恒的法眼，成为欧米茄的专卖店；而且安天时洋行，得到杨受成的提醒，观察九龙形势，发现美军和日本游客抵垒登陆，近水楼台，弥敦道和尖沙咀，确实比中环铜锣湾更便利，九龙是一片尚待开拓的消费森林，于是决定登陆半岛，但九龙分销权，却没有给天文台。

        杨受成看着贝利恒那张皱纹满布的风霜脸孔，心想：你这犹太人，算计得真厉害。当下，计上心头：“贝先生，谢谢你的提点，说得十分正确。不错，我年资尚浅，但我很有精力把天文台的基础打下了。我正准备在人流畅旺的地段再开一家新店。这一次，除了天梭表，还专卖欧米茄和名贵珠宝，你看如何？”

        贝利恒眉头一扬，沉吟半响。欧米茄乃天之骄子，绿叶牡丹，还需珠光宝气的衬托，这一点在欧洲巴黎和罗马的名店，早已有人为之。这小子没去过外国，竟然也有此构思，可见其潜质不可低估。想到这里，他不慍不火地答：“如果你的铺位，从地点到装潢令我满意，倒还可以考虑。”

        杨受成一听，心中窃喜，知道这条大鱼上钩了，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贝先生，你真有眼光，我跟你心中所想完全一致。我们天文台表行对面，有一幢大厦正在赶建，将来必成弥敦道一带景观。如果你给我欧米茄分销代理权，我马上把那大厦的地店买下来。”

        这句话像玩梭哈，心中明知自己没有这笔本钱，却叫价宏大，看对方反应如何。资金问题倒在其次，杨受成自己只熟悉钟表，对珠宝这行一窍不通，才是最大难题。但“浪头”已经很豪迈地抛出，怎能畏缩？不硬着头皮施以诱惑，犹太人岂会心动？

读你、清欢、悦你、流年；满月偕盆水同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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