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饮篇】爱的作用——不朽的期盼

（三）爱的作用——企盼不朽

迪奥提玛在与苏格拉底的问答中达成了下列共识：其一，因为缺乏某物所以才会渴望某物；其二，爱是对美好事物的爱，也就是他缺乏这些美好的事物，渴望这些美好的事物成为自己的。有了上面这些共识，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追问：在诸如善这些美好的事物成为自己的以后，我们能获得什么呢？当然是获得幸福。幸福的人之所以幸福，就在于他们拥有善、美德这些美好的事物。

毫无疑问，这种对美好事物的企盼，这种爱，对全人类来说都是共同的，这就是爱对人的作用之一。我是一名法学研究生，我期盼我们的社会公平、正义、法制，但是这种期盼不能叫做爱情；同样的道理，老师对学生要成为国家栋梁之材的期盼，也不能称作爱情。有人说，有爱情的人是那些寻找他们的另一半的人，但这样的观点还是有瑕疵。除了求善，爱决不会企盼任何事物的另一半或全部。如果一个人的手或脚严重恶化坏死，会影响生命，我想医生的专业建议是截肢，除掉恶化的部分。因此，我们并不爱恶的、坏的东西，我们只爱善的，不爱其他。

人是善的热爱者，期盼自己永恒的拥有善的东西。那么这种称作爱情的狂热又是在什么具体领域中表现出来的呢？爱的行为就是孕育美，既在身体中，又在灵魂中。说的具体一点，我们每个人都有生育能力，既在在身体方面，又在灵魂方面。我们长到一定年纪，我们的天性就会催促我们生育。我们都知道，男女结合会怀孕，人的生育是神圣的，可朽的人具有不朽的性质，靠的就是生育。

不仅人会生儿育女，生殖本能对动物的影响是奇妙的：动物在交配以后，哺育幼崽和幼鸟，为了保护后代，连最弱小的动物也敢于和最强大的动物搏斗，甚至不惜牺牲性命。只要能养育后代，它们自己甘愿忍受饥饿和痛苦。要是人这样做，还可以说这是受理性的支配，但是爱情对动物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影响，又该如何解释呢？因为一切可朽者都在尽力追求不朽。生育是达到这一目的的惟一途径，这才会有新一代不断地接替老一代；只有通过生育，凡人的生命才能延续和不朽。前面讲到，有爱情的人企盼善能永远归自己所有，从中可以推论，我们一定会像企盼善一样企盼不朽，也就是说，爱就是对不朽的企盼。

那些在身体方面有生育能力的人把选择生儿育女，建立家庭，以这种方式获得不朽。但那些在心灵而非在身体方面有生育能力的人会在其他心灵中播下自己的种子——这些人也并非默默无闻，他们产下来的东西是是智慧以及其他各种美德。荷马、赫西奥德，以及其他所有大诗人，他们留下的作品自身是不朽的，在他人心中激起阵阵涟漪，而这些作品又替他们留下不朽的英名。

如果有人非常亲近神明，从小就在心灵中孕育这些美德，那么成年以后，他的第一个愿望也是生育，他会四处寻访，找一个美的对象来播种，他的生育会更容易被美丽的身体所吸引。但若他正好碰上一个有着美好、优秀、高尚心灵的人那么他马上会迷上他。与这样的对象讨论什么是人类的幸福，有德之人该如何生活会很容易——这个过程也就是对他的恋人进行教育。

通过如此美好的交往和对恋人的思念，他们都孕育很多东西。到了他们孕育的东西出世之后，他们会同心协力，共同抚养他们友谊的结晶。这样一来，他们的关系会更加牢固，他们的交往会更加完整，胜过夫妻的情分。这是因为他们创造出来的东西比肉体的子女更加美丽，更加长寿。

举例来说，斯巴达的立法者莱喀古斯（Lycurgus），他为斯巴达创设的法律就是他的子女，就是他孕育的东西，为后人所铭记。雅典法律之父——梭伦，还有其他所有那些被民众铭记在心的名字，他们在世人面前表现了高尚的行为，也首创了各种高尚的美德，他们以这种方式获得了不朽。

当然，在爱的指引下得到善和美，获得永恒，是有方法的。

首先，他可以爱上某个具体的美的身体，使他的欲望可以转向高尚的谈话。其次，他必须思考身体之美如何与其他方面的美相联系。他应当明白，如果他过分沉醉于形体之美，就会荒谬地否认一切形体的美都是同一种美到了这一步，应当爱一切美的形体，而把自己对某个具体的对象的爱限制在恰当的分寸上。

再进一步，应该学会把心灵美看得比形体美更为珍贵。如果遇见一个美的心灵，纵然他在形体上不美，也会爱上他，并且珍视这种爱情。会期待着与这样的心灵对话，加速养成自己高尚的品质。等发现了各种美之间的联系与贯通，那么他就会得出结论，形体之美并不是最重要的。

由此再进一步，他的注意力应当导向各种知识，使他能看到各种知识之美。凭借对美的广大领域的了解，他不会再把爱情专注于某一个别的美的对象。这时候他会用双眼注视美的汪洋大海，凝神观照，他会发现在这样的沉思中能产生最富有成果的心灵的对话，能产生最崇高的思想，能获得哲学上的丰收。到了这种时候他就全然把握了这一类型的知识，也就是是关于美的知识。

总的来说，关于美的追求就是从一个美的形体到两个美的形体，从两个美的形体到所有美的形体，从形体之美到体制之美，从体制之美到知识之美，最后再从知识之美进到仅以美本身为对象的那种学问，最终明白什么是美。

这种美是永恒的，无始无终，不生不灭，不增不减。这种美不会因人而异，因地而异，因时而异，它对一切美的崇拜者都相同。这种美景也不会表现为一张脸、一双手或身体某一部分的美。它自存自在、是永恒的一，而其他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对它的分有。但是，无论其他事物如何分有它的部分，美本身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仍旧保持着不可侵犯的完整。

如果说人的生活值得过，那么全在于他的灵魂在这种时候能够看到美本身。一旦你看到美本身，那么你就决不会再受财富、权利、俊男美女的迷惑。这个美不是可朽的血肉身躯之美，而是神圣的天然一体之美。当人们通过使美本身成为可见的而看到美本身的时候，人们才会加速拥有真正的美德。当他在心中哺育了这种完善的美德，他将被称作神的朋友，如果说有凡人能够得到不朽，那么只有像这样的人才可以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