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燕与青团：探索清明节风俗文化玄机的秘钥

今天我们来谈谈大家所熟悉的清明节风俗中可能存在的陌生乃至神秘的一面。

清明节由于是上巳节，寒食节与清明节气融合而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么三个人组成的家庭，必然多少存在着彼此原生家庭带来的种种线索，这些线索，在新的组合节日中，还顽强地显露出自己的特征，等着我们去探索去破解传统文化源头的秘密。

比如，岁时节令是民俗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岁时节令也是民间美术的催生土壤。像春节的年画、花灯、面花、玩具、剪纸、皮影、社火面具，端午的门神，元宵的花灯，清明节的民俗美术，也有自己的特点。清明节由寒食节、上巳节与清明节气融合而成，所以清明时节，既有蹴鞠、秋千的游戏，也有斗草、戴柳的风俗，还有扫墓踏青的活动，但是与民俗美术相关的主要集中在三个地方，一个是面花，一个是风筝，一个是泥人。正是这三样民俗美术中，存在着有趣的值得探索的隐秘角落。

面馍是北方清明节民间扫墓祭祖活动中不可缺少之物。山西绛州一带清明节要捏猪头馍、蛇盘馍、刺鱼馍等等作为上坟祭祀品。陕西华县地区清明节上坟祭祖时，人们举着金银纸箔做成的幡，蒸上小面虎，用白线串起，挂在孩子扛的柳枝上，将柳枝插在坟头，面虎则留给孩子食用，以求祖先庇佑后代人丁兴旺。

有一种子推馍，也就是介子推的子推，它发源于山西，在不同地区形态也有区别，称呼也不完全一致，有叫子福、子物的、有叫子柱、子垂、指望的。

子推馍一个重约一斤，比常见的馒头要大很多，作的时候要用梳子、剪子、锥子、镊子等工具，面团中间夹入枣、核桃或者豆子，面团蒸好后顶上还要放一个鸡蛋。四周贴面花。所谓面花是面塑的小馍，形状有燕子、花鸟鱼虫、文房四宝、十二生肖，用旺火蒸出。

子推馍制作过程比较繁琐，通常几户人家会聚在一起大量制作。这里所说的四面贴花中的面燕，让我们想起寒食节时候叫做“寒燕儿”的面花，只是一个贴在子推馍上，一个挂在柳枝上。但是都是燕子。这又是为什么呢？

寒燕儿面塑一般插在柳枝或枣刺上，挂在屋里，一般认为象征大地回春、万物萌动。寒食过后，人们通常把柳枝上的“寒燕儿”送给自家及左邻右舍的小孩分食，为什么给小孩吃呢，就是因为寒燕儿包含着对子孙兴旺的具体所指。也有资料说北方有的地区酵糟发面，夹着枣子一起蒸食，同时将枣饼制成飞燕的形状，用柳条串起挂在门上。

燕子的意象不仅是春天的比喻，更是生育的象征。这个就不得不说到清明节三大来源之一的上巳节了。陶思炎指出，上巳节的临水祓禊活动本是男女春日相欢、妇女祈祷怀孕生子的一种信仰行为，而持兰草或香薰草药沐浴，都是在提供情绪上的准备，水是神秘的感生物质，妇女临河沐浴就是为了希望触水感孕而得子。这种与原始的宗教相关的近水祝殖信仰，当是三月上巳日祓禊风俗的真正缘由。

《史记·殷本纪》就曾记载说，简狄吞了玄鸟的蛋，所以生了契。成为了商代的祖先。而简狄吞蛋的缘由，就是在水边沐浴的时候，看到一只玄鸟生了一只蛋，所以拿过来吞了。从此就怀孕了，大家看清楚没有，这里的玄鸟就是燕子，因为燕子是青黑色的。

回到正题，妇女在水边沐浴，又遇见燕子，还吞了蛋，这一切都是与生育怀孕有关的主题要素。所以后代帝王立简狄为禖神，称高禖。示字旁加一个某人的某。高禖神是掌管生育的天神。历代皇家在祭祀高禖的时候，都遵守几大要素，第一，筑高坛，以迎神，第二，选择的时间都是春分玄鸟所至的时候。这种礼俗包含两种祈子生育文化要素：一是迎玄鸟，一种卵生殖崇拜。

所以《诗经·商颂·玄鸟》就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逸周书·时训解》说得更直白：“玄鸟不至，妇人不娠。”可见古人认为玄鸟的来临象征着主人将会孕育子嗣。燕子不来，妇女就无法怀孕。所以古人认为玄鸟是主司孕育的神鸟，在春天玄鸟飞来之时，举行祈子活动，在一些地方，三月三有迎玄鸟的习俗。《昌黎县志》载：“三月三日曰‘蟠桃会’⋯⋯男女俱簪柏叶，若门前插柳，以迎玄鸟，今则不然。”《滦州志》“三月”条载：“旧志谓男女簪柳为饰，做面燕插檐，以迎玄鸟。”

祭祀高禖的仪式中也包含着人们对卵生殖的信仰崇拜。高句丽的祖先朱蒙就是是卵生的，所以，在上巳节的诗文中，经常出现“流枣浮卵”的文学记叙，很多诗文中提及的“流枣浮卵”是上巳节的重要活动内容。这与传统的求子文化密切相关。

由此我们可以推测，清明节风俗中常见的燕子形状的子推燕、面塑燕也好，子推馍中放鸡蛋枣子也罢，北方清明节的吃鸡蛋枣饼风俗也好，清明节吃鸡蛋也好，越南清明节吃元宵汤团也罢。韩国清明节妇女临水沐浴也好，日本清明时节吃糯米团子也罢，都可能与上巳节的求子风俗有关，团子，圆子，跟鸡蛋一样，非常可能都是对卵生崇拜的一种象征。

对于这个对应关系，越南的清明节传说其实已经说得很分明了，在这个传说中，貉龙君娶北国公主瓯姬，瓯姬怀孕生了一个卵包，卵包裂出一百个卵，百卵孵出一百个男子，貉龙君与瓯姬就是越南人的祖先。为纪念瓯姬生百卵，每到农历三月三日的清明节，越南人要做汤圆、汤团祭貉龙君和瓯姬，一百个汤圆象征貉龙君与瓯姬的百卵。由此可见，中国南方清明节吃青团也可能有类似的源头情节，他或许是将青黑色的玄鸟的眼色与卵生的形状进行了一种要素结合。否则青团为什么恰好是青色的而不是红色或者白色的呢？

文本+音频：布衣豆腐

插图：唐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