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人情 | 另一场“保卫大武汉”：“分洪区”纠结 45 小时下（原发于2020年2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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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酸应用题

在魏老头的小鱼棚没顶之前几小时，在杜家台下游西流河镇公明村，54岁的胡小强坚持认为杜家台一定会开闸放水，而自己应该趁没放水之前做点什么。

今年雨下的特别大，地势较低的公明村外垸从 7 月 10 日开始就涝上了。

整个外垸变成了一片汪洋，经过村子的周西公路（通往 318 国道）完全被淹没，成排杨树半截泡在水里，电线杆和各式鱼棚就好像下跪了一样，怪异地矮了一截。

为防止漫塘的鱼儿乱跑，他早早就插上网片把鱼塘围起来，只要高于水面的网片不倒， “就算塘都淹了，鱼也跑不脱”，水一下去，那些白鲢、草鱼、胖头和鲫鱼，哪里来的还得回哪里去。

可一旦分洪，那些拦鱼的网片都将不复存在。

为避免影响行洪，网片要么没入水下，要么干脆拔掉，那样，鱼就全完了。

不甘心的胡小强思虑再三，做了一个将会让他后悔很久的决定：

卖鱼。

他的鱼塘在涝区比较靠中心的位置，离没被淹没的道路还有两三里，这就意味着他得花钱请人下到鱼塘里，一网一网地把长成没长成的鱼都打起来，然后用小船运到另一头的周西公路，再雇车拉到百多公里外武汉的水产批发市场。

根据同村村民对本刊记者的描述，这一笔账最后算下来是这样的：

27 号晚上胡小强请了 12 个帮工，每人工钱 130，来回车船费花了 1000，而第二天清早，整车不再活蹦乱跳的鱼总共只卖出了正常价格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攥着 2200 块钱，胡小强回家了。

不算前期鱼苗、饵料投入的成本，仅在卖鱼这件事上，他折腾了一夜，反而亏了 360 块钱。

由于鱼塘养成周期至少得三年，这道小学生都能轻松搞定的应用题背后，至少还隐藏着以下令人心酸的信息：

今后三年胡小强的收入基本为零；

外出打工的三个儿子还得多挣点钱寄回来；

他关于卖鱼的决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将被当作笑话在附近村庄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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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艰难决策

让胡小强卖鱼的决定看上去像一个笑话的，是湖北省防指的最终决定——7 月 29 日中午 12 时，省防指总指挥、湖北省省长李鸿忠宣布杜家台分洪运用准备工作取消，各地组织迁出群众有序返回。

早在当日上午 10 点最终会商之前，湖北省副省长，省防指常务副指挥赵斌就笑着对守在门口的记者说：

“不分洪了。

”

实际上，这个决定的最终出台，并不那么轻松。

28 日凌晨 5 点，前方传来的数据仍然不那么令人乐观：

“汉川水位已达 31.85 米，超过保证水位 0.69 米，仙桃水位达 35.84 米，流量 8570 立方米/秒，逼近 9000 立方米/秒的极限……”

令人稍感振奋的消息是，长江委最新传来的 28 日晚汉川段水位预测 32 米已经比前日预测的 32.1 米略有降低，这说明汉江涨势已经放缓，但趋势仍难以预测。

28 日晚 8 点，洪峰提前 3 小时到达汉川，水位 31.94 米，比预测低了 6 厘米。

三小时后，走出会商室的时任湖北省委书记罗清泉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笑容，对门外的记者说：

“大家休息吧”。

时钟倒拨 24 个小时，在公明村外垸，胡小强和老伴正在指挥着请来的工人们一网一网地拉起自己鱼塘里的鱼，有大鱼，也有小鱼，其中很多在卖出前就变成了死鱼。

然而，对于蓄洪区绝大部分老百姓来说，不分洪的决定仍然足以让他们在经历“悲喜两重天”后，脸上重新漾满笑容。

52 岁的张太平信佛，她的家离杜家台闸管理处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28 号那天，她看见红旗从杜台闸门口一直插到了二里路以外，“听说要开闸，我心里只有一句话，菩萨啊，快点救我们啊！”

菩萨在心中，抢收还得靠自己。

张太平挽起裤脚就跳进自家荷塘，深一脚浅一脚地把藕都捞了起来。

 “你看，全都是收藕的时候划的”，手指之处，晒黑的小腿上血印斑斑。

张太平一个人在杜台闸下种了十五六亩地，包括荷塘，一年投入几千块，能收入 2 万块钱，如果水一冲，今年的收成全泡汤不说，被泥沙覆盖的土地几年内都很难恢复。

“幸亏没放水啊！

”她说着，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好像掉到水里了，觉得没指望了，突然有人伸个竿子过来，命保住了。

”31 日下午，站在公明村外垸堤坝上，和胡小强同村的刘文龙对本刊记者形容。

他指指大坝上深达近二十公分的车轮印，“你看，这就是那天胡小强拉鱼的车陷下去的轮子印。

”

40 岁的刘文龙没来得及把自家的鱼全打上来就被转移到了内垸，反而因祸得福，保住了四成收入。

因为没有泄洪，他在鱼塘边盖起的两间鱼棚也保住了，“成本怎么也得一万二三，”刘文龙说，“不分洪，起码少奋斗两年。

”

刘文龙身后，是被涝二十多天的上百亩鱼塘。

50 岁的村民王齐元撑船离岸，忙着去给自己的十几亩鱼塘补插网片。

一辆没能从暴雨中开出周西公路的平板货车车门洞开，静静地趴在水里，厢板微微高出水面，就像一头脊梁黑得发亮的巨型水牛。

好，今天的冇的话说就到这里，正如基辛格博士所说，中国人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

祝大家一切安好，冇的话说，下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