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这封信是同治元年十月十三日曾国藩自安徽安庆官署写给身在南京前线的九弟曾国荃的。此时太平军杨辅清、黄文金等部正在全力进攻由湘军将领鲍超、张运兰等人镇守的宁国府(今安徽宣城),此时鲍超部正在遭遇瘟疫,面对太平军的猛攻,鲍超所部有些抵挡不住,如果太平军拿下宁国进而北上占据长江沿岸的芜湖的话,在南京城下的曾国荃的后路将被太平军所切断,对于这一局面曾国藩十分担心。这封信便是在这个背景下的。白话文
沅弟左右:
昨天的那封信,说弟弟部队的行动要视鲍超部的进退情况而定。今天接到鲍超来信,得知“贼军”在西河安营扎寨,以作坚守,鲍春霆部出兵攻打,并未能瓦解敌军。根据我的观察,鲍春霆的部队排兵布阵散漫,将领没有主意,临阵慌乱,军心离散,军中充满怨气,恐怕这次必然难以支撑住局面,他的部队病死的人比其他部队都多,好像是有人在冥冥之中在控制这件事一样。如果鲍超、张运兰所部果真挫败,那么芜湖、三山等地的防守必然吃紧,我军战线的中段空虚,弟弟在下游也绝对难以支撑得住,不如趁南京的“贼军”退却,鲍超部还没有失败之前的时机,以进为退,将西梁山、芜湖、金柱关、运漕镇、无为州作为弟弟的根据地,等待时机出现后再次发动攻击,或许这样,你的部队可以作为我军的一支既可攻又可守,能伸能缩的机动部队。
咸丰五年,我率领水陆两军驻扎在南康,立志要攻破湖口这个关隘。咸丰五年、六年,两年的时机都没有能够攻下此地,咸丰七年我丁忧回家,心中一直把没有能够攻下湖口当作一大遗憾。罗泽南,在咸丰五年八月的时候到南康、湖口一带查看,知道进攻湖口短时期内难以取得成功,就毅然决然的离我而去,另作进剿湖北的打算。当时有见识的人都很佩服泽南用兵的谋略,觉得他能识时务,有长远的战略眼光;我虽然私下里抱怨他丢下我私自去其他地方去,但也未尝不佩服他用兵有伸有缩,有开有合的作战策略。据我观察,多隆阿将军坚决不肯渡江南下,还有各支部队秋天所遭遇的瘟疫,鲍超部眼下难以支撑的局面,不想让我们这么快拿下天京恐怕是天意,这已经很明显了。我们这些人应当一面顺应天意,一面尽力做好人能做好的事情,改变思路,另谋别的活路。
古人用兵,最注重“变化莫测”这四个字,弟弟行军打仗时变化太少。这次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你,希望弟弟能和季弟仔细思考我的话,然后落实它。近日就退守金柱关、芜湖等地,分兵五千人到湾沚、西河增援,以此缓解鲍超部所遭受的压力,这也是解救张运兰所部的方法,甚至也是保全整个大局拯救哥哥的办法。如果弟弟坚决按照之前的想法做,真的驻扎在南京城下不肯挪动,如果鲍超所部遭遇挫败,张运兰必然会跟着一起失败,我所谋划的全局可能都要跟着失败。而且弟弟重兵屯守在那里,就像我株守在南康,和春、张国梁株守在南京一样,短时间之内不会有太大的战果,弟弟自己所谋划的局面也很有可能失败,希望弟弟能够详细的考虑这件事。
但凡打仗说到撤退这件事,所有人都会不愿意。弟弟这次是为救援鲍超而撤退,跟平常打了败仗而撤退完全不一样,可以告诉你麾下的将士这个情况,亮明我的苦心。
弟弟若坚持不肯退兵,那可否请你调拨王可升部援助鲍春霆呢?
解读
面对宁国可能失守的情况,一向做事求稳的曾国藩希望弟弟曾国荃接受自己的建议,从南京城外撤退,将兵力收缩回芜湖一带,避免后路被太平军切断的危险,同时这样也可以缓解鲍超部湘军的压力,可谓一举两得。在曾国藩看来,这是以退为进的一种方式。从自身的经验出发,曾国藩提出,在行军打仗之中,不能太过偏执于一座城,一件事,这样自己的目标往往会为敌军所猜透而丧失主动,进而导致失败。曾国藩认为带兵打仗一定要能灵活应变。作战变化莫测,根据局势的利弊能屈能伸,才是取得最终胜利的根本。只有懂得变化莫测,才能最大化的发挥部队的战斗力,以少胜多,进而取得最终的胜利。
曾国藩建议曾国荃退守芜湖一线的建议,曾国荃并没有接受。事实上,他一直坚守在南京城下,直到南京城被成功攻破。但这并不意味者曾国藩此前建议曾国荃进攻东坝、溧阳,以及这次建议曾国荃退守芜湖是错误的决策。相反,曾国藩根据局势变化而有屈有伸、灵活作战的思想是十分正确的。如果之前曾国荃听取曾国藩的建议从南京城外主动南下,进攻东坝、溧阳等地,太平军必然不敢贸然进攻宁国等地,可惜曾国荃错失了这个机会,让主动权拱手让给太平军。曾国荃能够在南京城下坚持三年围城打援,是因为即便芜湖等地被太平军占领,曾国荃的后路被切断,湘军也能够借助西方列强的轮船通过长江把粮食和补充的兵力源源不断的运到南京城下,为曾国荃所部提供坚实的保证,而且李鸿章的淮军、左宗棠的楚军又在上海、浙江等地牵制了太平军的不少兵力,使得鲍超等部湘军在赢得喘息之机后,逐步反攻瓦解了天京外围的防御体系。如果没有这些因素,一旦太平军拿下宁国进而占领芜湖,切断曾国荃的后路,湘军的粮饷就很难及时供应给身在南京城下的曾国荃所部湘军了,此时,孤军身处坚城之下的曾国荃不要说能够拿下南京,恐怕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这一点是必须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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