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第一讲（8）大多数天灾都是人祸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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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这一句就需要大家留意了，“其所待者特未定也”。我们要策划一个事，现在可以请一个策划公司、设计公司来设计，搞出来的策划可能非常圆满，但是能实施成吗？很多策划书只是策划而已，是否能够实施就打问号了。可以说，如今有一百次策划，未必有一次能成功。为什么呢？“其所待者特未定也”，今天有今天的因缘，明天有明天的因缘，今天乃至明天的那个因缘，你现在未必能把控得住。

中国有两件大事，非常说明这个问题。当年1958年毛泽东搞大跃进，各级各界“风起云涌”响应。钢产量要达到一千零八十万吨，粮食亩产万斤，十五年赶上英国；半年后又说十五年太长了，十年就能赶上。有个省委的领导说，我们三年就能赶上英国，结果弄了个大饥荒出来，整个国家一下倒退了好多年。这个，就是不知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到了邓小平改革开放，他为什么要“摸着石头过河”？邓小平就高明，他知道这个是“其所待者特未定也”。搞改革开放，搞市场经济，搞股票市场，搞深圳特区，到底怎么样？他心中无数。对中国共产党来说，这些都是未知数，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办呢？摸着石头过河嘛。

“其所待者特未定也”，有这么一种预警，给自己留有余地，留有空间，这才是真正高明的人。很多人自以为了不起，好像能把地球转得动，这样的人基本都是失败的，很多搞理想主义的，都是失败主义。什么叫实用主义？实用主义看起来保守，看起来庸俗，但是他明白“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心里面吃不准，到底明天会怎么样？明年会怎么样？有什么突发性？有什么偶然性？都在他的预料之外，没法去把控。所以，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特别是在我们谋事做事的前提下，一定要知道这个“特未定也”，对自己的谋筹规划，一定要留有余地，留有空间。当然，庄子的这个话，还没有具体到我刚才谈的这个地方，仅是从认识论上来说的，我虽引申出来，也没有离开他的本意。

大多数天灾都是人祸

下面接着讲，“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这里他就回过话头，来谈天谈人了。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所谓的自然性不是社会性呢？老天所为的不是人的所为呢？我们看见社会上的很多东西，好像是天之所为，结果是人之所为。社会化的一切，包括我们现在的青山绿水，园林建设，本应该是天之所为，但现在也是人之所为。很多认为是天之所为的生态灾害，其实是因为人破坏了生态平衡，把森林砍伐了，把河流污染了，一下雨就洪灾，泥石流，如今青海，甘肃，四川每年夏天都有泥石流，看起来好像是天之所为。但天之所为的前提是什么呢？人口暴增，把森林破坏了。四川在五十年代初，搞成渝铁路，宝成铁路，就把岷江、嘉陵江流域的森林砍空了。1958年大炼钢铁，四川盆地的森林全部砍光。修攀枝花钢铁基地，修成昆铁路，又把大渡河、雅砻江附近的森林砍光。一直到1998年，砍到金沙江上游的白玉县了，朱说不行，要国务院下禁伐令，全国的森工局才停止运作。大兴安岭，以前是林海雪原，也是砍得只剩下中苏边界，漠河附近还剩有一点点森林。现在东北的森林基本上是次生林、再生林，砍光后重新种的，都不是原始森林了。

为什么四川龙门山的地质灾害可怕？首先就是岷江上游，大渡河上流的原始森林砍光了。高原不像广州，也不像四川盆地，树砍光了之后气候没啥变化，可以飞机造林，人工造林，又好管理。高原上的生态很脆弱，森林砍光了以后，夏天暴雨一来，山上的那么点泥土就被冲到河里去了，冲入岷江，过三峡，然后直到长江口。泥土大量流失，种树也没办法。再加上高原上人口稀少，谁来给你种树啊？没法种树。高山上温差又大，白天岩石膨胀，晚上收缩，反复这么几十年，地表破碎，岩石也破碎了，加上森林没了，山崩泥石流就会更加频繁。

我在高原上坐监狱的时候，那个时候也触目惊心，每次都要去森林里砍树。因为劳改队要生活、要生产，木柴是唯一的能源，厨房里面做饭也需要，做农具也需要，一年就得砍光一条小山沟的森林。当然，那些森林都是小片小片的，小的十几亩，大的也就是百来亩。阳山不长树林，因为日照太烈，无法保持水。只有太阳难以长照的阴山，有夏天都难以化尽的雪水，可以生长灌木、森林。阳山因为留不住水分，所以连草都不长。我在高原上的那几年，所在的劳改中队就砍了几条山沟的森林。你想这么几十年来，各地都是这么砍，还有树吗？

在“文化 命”的时间里，阿坝州里的树木基本都砍光了，只剩下九寨沟那么一点点。后来有个专家说，不能砍了，这么好的地方砍了就没了，终于保护下来，为人类留下了一个九寨沟。以前那个地方，几万平方公里几乎全是九寨沟，你想多可怕。所以你说这个自然灾害，“庸讵知天之非人乎？”这些天灾难道不是人为的吗？现在很多媒体对天灾还是人祸争个不休。包括陕西渭河平原的水灾，大雨大灾，小雨小灾。为什么呢 ？就是因为建了三门峡水库。上世纪五十年代，那个时候头脑发热，说“黄河清，圣人出”，在苏联专家的援助下，搞了一个三门峡水库。很多中国的工程师、水利专家说不行啊，十几二十个亿的库容量不行，一两年黄河的泥沙就把它塞满了，不仅把这个水库塞满，而且会倒灌到渭河，使渭河也如黄河下流一样不得安宁。但这些说实话的专家却被打成“反苏份子”、“右派”。并说他们是国民党时代的老知识分子，反对大跃进，反对中苏友好。结果两年以后，整个三门峡水库都被黄河的泥沙填满，并向上游淤积，一直填淤到渭南县。渭河到三门峡本来有五六十米的落差，渭河的水可以直接流入黄河，出三门峡后，从洛阳、郑州、开封去山东，然后入海。三门峡水库活生生地把渭河的河床抬高了几十米，渭河的水一直倒灌到西安城下，现在渭河下游的水都高于两岸而成“地上河”，所以一下雨就成灾。

关中平原不像四川境内落差很大，都江堰的水到了成都时海拨500多米，到了重庆朝天门码头只有180米，中间有320米的落差，所以成都很难有水灾，大水一来，哗啦啦就流下去了。广州的珠江，因为落差小，不管怎样都没有汹涌澎拜的感觉。四川的雨季到了后，河里的水汹涌澎拜，落差很大。现在整个关中平原就是小雨小涝，大雨大涝。陕西省与河南省打了几十年的官司，一再要求炸掉三门峡水库，因为几十年来，三门峡的存在，对下游的电力、防洪、灌溉有多大好处呢？基本没有嘛。现在三峡大坝一修，重庆、四川都在抱怨，湖北也不认为自己受益了。那么多的移民很难办，武汉也用不上三峡的电，电都直接输送到长三角去了，湖北自己也没有用上电，你看糟糕不糟糕？很多天灾实际上是人祸，表面上看像是老天做的事，结果是人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