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集：隐瞒

傅慎行提着蛋糕赶到的时候，何妍仍旧抱着何悠坐在床上发呆，小五送来的信被她收了进来，正捏在她的手中，却并未打开。

傅慎行把门拍得震天响，一声又一声的几乎是敲打在何妍的心上，她把手里的信随手塞在了枕头底下，有些魂不守舍地抱起何悠去开门。

门外的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门内的人头发散乱眼眶通红。

傅慎行心里一紧，一步踏进来把她抱在怀里，揉着她的头问她怎么了。他的身上还裹杂着风雪，寒得沁人，身体却因为一路跑上十六楼热出了一身的细汗，像冰与火的两极，惹得何妍微微发抖。

她不回答，他也不急，因为有何悠在中间挡着，他抱得很虚，何悠从两人的缝隙里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傅慎行见何妍心神不宁，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了手，轻轻问：“要不要我抱着何悠？”

这句话像突然把何妍点醒了，她骤然甩开了他的手，向后退了一大步，惊慌地说：“你走，你走！”

傅慎行纹丝未动，向前一步逼近她，他的眼底风云变幻。他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他需要一个答案。

他抓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到沙发上坐下，蹲在她的身前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她的目光转到哪里他就跟着移到哪里，来来回回几个回合，她败下阵来，眼色灰败地望着他沉痛的脸。

“阿妍。”他像刚才在电话里那样耐心地叫着她，他好像很喜欢这个称呼，只要不生气的时候总是这样亲昵的唤她，因为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独一无二的何妍。可是这声何妍却把她烫到了，她用脚踢他，他便把脚抓住，用手锤他，他便把手牵住，她满身的力气使不出来，最后倒是自己四肢发软，只能哀求般地说：“不要叫我，你不要叫我。”

他心里五味杂陈，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任由她龟缩回她的壳，只能逆着她的想法环抱住她的腰，努力放低身体以一种不那么具备压迫性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用沙哑的嗓音说：“阿妍，刚刚是小五对不对？”

他听见了她在电话里那么大声地跟小五说话，听见了小五拒绝在这里留下关门离开，也听见了她隐隐约约的啜泣。

现在他们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所以他知道何妍在做些什么，也明白她为何崩溃至此。

她斩断了自己的唯一退路。

对付他这样的人，只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小五的突然出现，完全有可能将他再次送回监狱，而罪加一等的他这一次必然又要面临一次死亡，可是她放弃了。她昧着自己这些年的坚持和良心做了她最不愿意做的事，让他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继续苟延残喘，让他可以继续纠缠在她的身边。

他一路跑回来心都在狂跳，甚至因为觉得电梯从顶楼下来的速度太慢一口气跑了上来，他需要个答案，她为什么这么做？她知不知道她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阿妍，为什么要在电话里提醒我？”

何妍死命地摇头，反反复复地说没有。

傅慎行抓住她的手止住她指尖的颤抖，低头亲吻她的手背，他笃定地说：“阿妍，你有。”

何妍摇头的动作停住了，她的脸从红到青再到白，神情一点点回到了往日的沉着冷静，不过几秒的功夫，整个人像被调了包，情绪变化之大让傅慎行有些紧张。他的心脏被揪住，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她冷笑着说：“是，我有，我疯了，傅慎行，你高兴了吗？我疯了！”

她把对他的那点仁慈看作是她疯了。

傅慎行的心隐隐作痛，他知道她曾经一度是靠着对他的恨才足以活下去，即便如今不是了，她也无法原谅自己松懈下对他的戒备。可是她不知晓，她这样的痛却几乎让他活了过来，她在电话里对小五演的那场戏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回荡，她根本看不到他冷静的外表下那颗要死不活的心是怎样一点点重新苏醒跳动。

他们之间早已进入了这种死胡同一样的局面，一个人的快乐必须以另一个人的痛苦或者死亡为代价，否则便是两败俱伤。但他情愿两败俱伤，也不允许何妍和她从此殊途。

他的手撑在何妍的身侧，抬头看她的目光深情款款，好像承载了万千柔情。

“何妍，你说得对，我很高兴。你有没有想过，这次你放弃了，我就真的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何妍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毫无血色的惨白唇瓣艰难地蠕动，汇成了一句话：“你从来没有想过放手。”

傅慎行按在沙发上的手加了点力气，他笑了笑，说：“是，我不会放开你。”

“但是何妍……”他怎会看不出她转移话题的目的，“这次的选择权在你手上。”

“你告诉我，是因为什么才提醒我？”

何妍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一直不吵不闹的何悠眼珠子一转，突然盯牢了傅慎行，傅慎行的手就在她的头边上，她扑腾着抬手去抓他，好不容易碰到他的那一刻，傅慎行才对上了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时有些眼热。他看了看闭眼的何妍，极轻地抬手在何悠脸上勾了勾，明明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动作，何悠却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傅慎行吓了一跳，在何妍睁眼前迅速回到了刚才的姿势。

他像是坚定了什么，握住她纤细的手放在手心，锲而不舍地问：“阿妍，是因为我吗？”

何妍垂着眸，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你觉得可能吗？”

傅慎行沉声逼她，“你知道你骗不了我。”

他换了一种方式，说：“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

“我对不起何悠。”何妍打断他的臆测，“如果有一天她问起她的爸爸，知道他两次死在我的手上，我没办法面对她。”

“傅慎行，这不是你早就算到的吗？”

傅慎行的那点希望被掐灭，但他不想再深究，哪怕是为了何悠，只要她还愿意为了何悠给他一条活路，那也足够了。

他扬了扬眉，觉得何妍的话有些好笑，“我没那么神通广大，我逼你留下她，只是因为她是我和你的孩子。”

“何妍，或许你不相信，我也从来没和你提起过……我没有骗你，当时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也是真的……奔着死去的。”

何妍的人抖了抖。

一直以来她心里都摇摆不定，一半出于理智知道他当时的窘迫绝望并非伪装，否则他断然不会放她和梁远泽离开，一半却被情感控制，恨他又一次拿假死将她欺骗，让她活来又死去，永远暗无天日。

她沉着脸，不愿意再说话，只道：“你回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傅慎行站起身来把刚才放在玄关的礼物递给她，何妍没有伸手去接。傅慎行悬着手坚持，何妍平静地说：“拿了我也会丢掉。”

这句话让傅慎行想起了之前的两份礼物，一份半路夭折，一份被丢进了垃圾桶，他脸白了白，还是没有缩回手，“扔不扔是你的自由。”

何妍心里很烦，一把拿过来丢在了边上，傅慎行暗暗叹了口气，何悠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匆匆看了看，心里震动了一下，有些仓皇地走了出去。

纵然心里再着急再不甘，他也要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急不得，他必须要忍。

他的心情忽上忽下，回去以后想着小五的事，又渐渐觉出点甜意，那点甜慢慢地放大，他好像又捕捉到了一点光。他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走到了阳台，楼下何妍那儿没传来什么声音，不知道是把门关得太死，还是家里真的安静。

这场雪下了大半天，地上已经铺了很厚的一层，他回来的时候还有些小孩子在楼下堆雪人打雪仗，现在天黑了，整个小区的公共场合便空无一人。他呼出的气打在窗玻璃上，落下一片雾蒙蒙。

傅慎行愣了愣，抬手用食指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了个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