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牛 耕 朗诵:黄小琦
当年,我们周堂小学的老师大多是民办教师,包括我的母亲。从师范毕业的张老师分配到我们学校后,他不仅成了全校学历最高的人,还成了我们的班主任。
专业的老师水平就是高。那一天上课,张老师站在讲台上拧着身子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大的粉笔字“理想”然后两手扶着讲桌声音洪亮地说:“这节课咱们不学新课文,讨论一下大家的理想。”
大家一下子就懵了,有的抓耳挠腮、有的左顾右盼。看见班长举手提问,大头也跟着举手,傻乎乎地问老师什么是理想。张老师绷着嘴、鼓着腮帮子、眼睛忽闪了两下说:“理想,就是你们长大后想干什么!”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大家热情高涨地讨论起自己的理想。王富贵态度坚定地表示,将来自己一定要去电影院卖冰棍;地理老师家女儿很明确地申明自己长大后要整一个水果摊;李保良说他力气大,要做集上的打铁匠;还有二愣对粮店门口负责验收公粮的工作很向往……
张老师显然对我们的理想很不满意,就点名王富贵站起来,问他的理想。王富贵很自豪地重申了自己卖冰棍的理想,然后傻乎乎地等着老师表扬。
于是我们的张老师开始了启发式教育。他微笑着鼓励王富贵:“王富贵同学,你能不能把理想目标放得更长远、更宽广一些?”王富贵挠着头想了好半天,终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兴奋地说出了自己更加远大的理想:“除了卖冰棍儿,我还要卖汽水、卖麻糖棍、卖糖葫芦,老师和校长吃,我不要钱!”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张二愣谈自己理想的时候眉飞色舞、两只眼睛大放光彩。他满脸羡慕地说村里人每年收罢麦缴公粮的时候,粮店门口装满粮食的架子车排着长长的队,验收公粮的人手中拿着一根空心的铁锥子,想扎哪袋粮食就扎哪袋粮食,然后抽出铁锥子,往手心里倒出来一小撮麦籽,放进嘴里嚼两下就知道麦籽有没有晒干,有没有发霉,还能弄盒彩蝶烟抽抽。更主要的是在粮店上班,有工资,吃公粮,是公家的人……张二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口气说完,没等老师表态,他就一屁股坐下了。
轮到“娘娘腔”站起来谈论自己的理想了,大家把眼光都集中到了“娘娘腔”像根麻杆一样的身材上。
只见“娘娘腔”慢吞吞地站起来,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指着坐在我旁边的马爱花说:“我长大后的理想是娶她做媳妇。”
“娘娘腔”的理想让大家瞠目结舌,张老师也始料未及,班里的好多同学惶惶不安。
张老师气得脸色通红,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问马爱花:“娘娘腔的话你听见了吗?”
马爱花站起来低着头很羞涩地说了一句:“嫁不嫁,我得回家问问俺娘……”
马爱花的声音虽然像只蚊子哼的一样,班里的同学们还是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多人兴奋地拍着桌子起哄,还有人吹口哨、扔帽子的,教室里彻底炸了窝。
坐在前排的我看到张老师脸上的青春痘因为面部的痉挛而互相挤压,部分痘痘都似乎到了爆炸的边缘。
下课铃不早不晚地响了起来,简直是大家的救命铃声。张老师紧皱着眉头,夹着教科书气冲冲地走出了教室。
第二天上课,张老师一言不发地在黑板上写了一溜职业,有科学家、航海家、天文学家、作家……张老师逐一解释了这些职业的优越性后,然后要同学们自己选一个。
张二愣第一个站起来起来反对:“大家都当这些家了,那谁种庄稼、缴公粮啊,到时候,这些家还不得活活饿死啊?是不是?同学们!”然后态度坚决地继续坚信他长大后要去粮店收公粮的理想。王富贵也表态说,小本生意不能随便白吃,要不然肯定亏本。
“娘娘腔”偷偷地瞄了一眼我旁边的马爱花,马爱花故意头也不扭的直盯着黑板,两只手在课桌下面不知所措地来回搓着。我就胡乱猜测:是不是马爱花她娘对“娘娘腔”意见很大?
张老师一直把我们带到小学四年级,由于张老师教学出众,他被调到县城实验小学去了。临走的那天,大家哭得很伤心,女生们更是哭得一塌糊涂。
突然间,王富贵鼓足勇气站到了老师的面前:“张老师,有句话我早就想告诉您了,今天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张老师红着眼圈摸着王富贵的头深情地说:“你说吧。”
只见王富贵耷拉着脑袋,嘴里半截肚里半截、哼哼唧唧地对张老师说:“张老师,冰棍儿我不卖了,长大后我也要成为像你一样的老师。另外,你的自行车气门芯老是被拔,经常推着自行车回去。那些气门芯,都是我偷偷地拧的……”
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