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学发刊词｜张笑宇：政治，你我都逃不脱的必然命运

徐克的电影《笑傲江湖》中有句经典台词：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关于政治，我们可以说一句同样的话：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政治。

那么，什么是政治呢？我们能不能给政治下一个准确定义呢？

百度百科说，政治是政府、政党等治理国家的行为。但是你仔细想一想，没有政府和政党的时候就没有政治了吗？当然不是。我们都知道有办公室政治，有家庭政治，人类的前国家时代也是有政治活动的。这些当然也是政治。政治是一种根植于人性内在的东西，它与人类同在，它的诞生远早于政府和政党。百度百科关于政治的定义，是在政治活动诞生后几千年才写出来的，它已经无法回答政治最初从何而来的问题，而我们这门课，恰恰就是要回到最原初的意义上，来探索所有人文学科的意义。

那么，如何回到政治这个概念最原初的意义呢？

其实，我们人类活动的每个领域都不是凭空产生的，它们的存在，都是处理一些核心的、人类社会根深蒂固的问题。经济、法律、道德、哲学……这些都是。经济处理的核心问题是利益与损失，法律处理的是秩序与混乱，道德处理的是善良与邪恶，哲学处理的是真理与谬误，那么政治处理的是什么呢？

政治处理的是敌人与朋友，也就是敌我关系的问题。

我请你更仔细地咀嚼一下这句话：政治处理的是敌我关系问题，这是其它领域无法替代的。这句话什么意思呢？我们可能因为经济上的共同利益而成为朋友，也可能因为经济上有纠葛而成为敌人；同样的，我们可能因为法律问题而成为朋友或敌人，我们可能因为道德问题成为朋友或敌人，我们甚至也可以因为，同不同意某个哲学观点成为朋友或敌人。好，以上这些话，前半句是别的学科的问题，后半句就是政治学的问题。换句话说，不管你因为什么理由，你只要认定了你有朋友，也有敌人，你觉得应该研究一下如何对待朋友和敌人，那这个事情就是政治学的问题。

我们大学老师当年讲过一个例子，特别经典地体现了政治学的思维是怎样的。他说，日本有位儒学大师，某天向他的学生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这样的：如果有一天，孔夫子孔圣人要带兵来攻打我们日本，我们怎么办？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最后，这个大师自己回答了，他说：我们要先打败他，然后请他来给我们讲课。这就是政治思维。这个日本人也认为孔子很伟大，但这是一个私人判断，而孔子带兵攻打日本，则是一个公敌判断，是政治问题。私人关系上他把孔子看作自己的老师，但是政治上的公敌则是第一位的，这就是一种政治思维。

从这个例子里，你可以听出来政治学的一个特点：它会训练你去思考一些极端状态。这种思考，乍听起来是很违反日常伦理，或者说有些杞人忧天的。一般人不会担心自己尊敬的人某一天伤害自己，但是拥有政治思维的人就会。那么，政治学为什么会这么“走极端”呢？其实政治学一点儿也不极端，极端的是我们的生活本身。你想一想，你没见过父子恩断义绝吗？你没见过夫妻反目成仇吗？你没被受你尊敬的领导老师打压过吗？这些都是世界的常态。人类既然是一种受生物本能驱使的物种，我们就不要指望这种动物组成的社会会是天堂。

正是因为遍览人类历史，像这些极端状态会经常出现，政治学才不得不锻炼一种思维，研究如何应对从敌人变成朋友，或者从朋友变成敌人的重大变化。你也许看过一部著名的美剧《权力的游戏》，其中有一个场景叫“血色婚礼”，第二部的主角罗柏·史塔克与母亲家族的封臣佛雷结盟，双方举行了一场婚礼来庆贺，佛雷却在婚礼上直接把罗柏给刺杀了。其实，电视剧中的这个故事是有历史原型的，它叫做“黑色晚宴”。它讲的是苏格兰国王詹姆斯二世10岁的时候，道格拉斯家族权倾朝野，引发了国王和其他贵族共同的嫉恨。第五世道格拉斯公爵去世后，年仅16岁的第六世道格拉斯公爵和弟弟受邀与国王共进晚餐，宴席上却端上来一头黑色公牛的头，这在当时那个年代就象征死亡。随后，国王马上把两兄弟抓起来，进行了秘密审判，接着处决了他们。

你可能会说，这些都是黑暗残酷的中世纪历史，它们已经过去了。但是，现代社会政治的本质其实并没有变。我有一段时间很爱去美国国务院网站上，去翻他们解禁了的历史资料，其中有一段历史让我印象非常深刻，那就是美国与台湾的关系历史。在中美关系正常化以前，蒋介石一直以为美国在反共意识形态上跟他站在同一立场上，因此就是他长远的朋友。等到基辛格突然访华的时候，蒋介石呆掉了，他好像一下子意识到政治是多么的反复无常。所以，政治的本质，有时候连混了一辈子政坛的政客都捉摸不清楚，这就是它的天生属性。

政治的这个天生属性，决定了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它，甚至无法接受它。这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是稳定的，是可预期的，我们的父母会一如既往地疼爱我们，我们的爱人永远不会背叛我们，我们的朋友之间永远是那么真诚快乐，我们的上级永远那么和蔼可亲。而政治是怎么回事呢？政治不是在教我们出尔反尔、朝三暮四吗？

政治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是教人做坏人，干坏事。但是，政治看起来是这样的最根本原因，是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生活本身就是出尔反尔、朝三暮四，我们绝大多数人，只是会出于本能的朴素意识，希望我们生活在其中的那个舒适幻象不要被打破。所以，当政治这个概念跳出来告诉我们，你必须划分敌人和朋友的时候，我们的本能是排斥和厌恶的，因为这意味着我们身边的一切都是不可靠的，都是转瞬即逝的。

但是，政治只是一门客观的知识。政治思维只是一种锻炼你如何区分敌人和朋友，并且在最极端时刻如何击败敌人、保护朋友的学科。政治不仅仅是权力斗争，因为有时候把敌人变成朋友比击败敌人更有效，而这需要大格局和大视野；政治也不仅仅是厚黑学，因为从达成目标的角度来讲，阳谋的效果往往比阴谋更好。政治是一套完整的、系统的、有明确方法论的技术和艺术，催生这门技艺的不是别人，就是我们人类自己。

那么，在接下来的15讲中，我会把政治这门技艺中最重要的元问题和元概念讲清楚，让你具备一套清晰的、科学的理解政治的基本思维框架。

我们的第一讲会从政治中的最基本概念——权力——出发。权力就是人在政治关系中的相互作用力。虽然我们没有办法像牛顿一样，用数学来量化权力的相互作用程度，但是我们可以对它有一个相对体系化的理解。

权力的基础运作方式有三种：暴力、收买和说服。这就延伸出政治学中三个最重要的概念：国家政治、阶级政治和意识形态或者说信仰政治。这也就是第2-4讲的内容。

在讲完权力及其相关概念之后，我们就会进一步探讨人这种动物本身，也就是人性，以及人性与两个最重要的政治价值之间的关系：平等和自由。

人类对平等和自由等价值的追求会自然而然地引出政体问题。政体就是最高权力的结构形式问题，它有许多种排列组合的可能。但是因为篇幅所限，我们只讨论三种最重要的政体形式：民主政体、专制政体和共和政体。

人类有生有死，国家也不例外。革命，就是一个旧国家死亡和新国家诞生的问题。人类也把一系列政治革命，看作是古代历史和近现代历史的分野。从革命的机制开始，我们会讲解现代政治的逻辑，讲解那些构成我们当下政治世界的重要概念，比如民族主义，比如国际政治，比如帝国主义等等。

最后，当下的世界正在发生巨大变化，中国持续崛起，中美关系发生质变，很多国家也出现了阶级矛盾加剧、种族矛盾加深等问题。政治既然是一门关于敌友关系变化莫测的学问，那么政治思维又是怎么看待当下世界的呢？我们也会在政治板块的最后讨论这个问题。

以上就是政治学这门课将为你呈现的内容。政治虽然有着残酷的面向，但它揭露真相，让我们看清现实的底色而不心生畏惧，接纳人性的弱点而不逃避自欺。接下来的15讲，欢迎你跟我一起，踏进这个江湖秀场，看清“权力的游戏”，收获重审命运的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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