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学02｜国家：暴力的最高垄断者

欢迎来到政治学板块的第2讲，我是张笑宇。

在我们绝大多数人的心中，国家是一个非常重要而且神圣的概念。匈牙利诗人裴多菲说：“纵使祖国在耻辱之中，他还是爱他的祖国。”著名科学家居里夫人说：“波兰人在国家遭到奴役之时，是无权离开自己祖国的。”美国总统肯尼迪在演讲中说：“不要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什么，而要问你能为你的国家做什么。”

你可以看到，全世界人都认为国家很重要，但是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想过，国家为什么这么重要？国家为什么要存在，它又是怎么运转的呢？这一讲，我们就来聊聊国家这个话题。为了让你理解和明白国家是怎么回事，我给你讲三个故事吧。这三个故事都是来自真实的历史案例。

【缺席的国家——萨拉热窝的启示】

先看第一个故事，它来自一篇著名的网贴。有一天，海外的某个论坛讨论，战争会把社会变成什么样？结果出现了一个经历过战争的网友，他分享了自己的真实经历。这名网友是萨拉热窝人。萨拉热窝在哪呢？在今天的波黑地区。1992年，波黑战争爆发，萨拉热窝遭受了长达4年的围攻。这是现代战争史上时间最长的一次围城战役，是二战中的斯大林格勒战役的三倍长，比列宁格勒战役还要长一年。

这位网友说，战争一开始，城里的居民都只有几天的粮食，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围城开始一个月后，公共服务就崩溃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撤走了，商店和超市都关门了，警察部门也解散了。很快，人们开始死于饥寒交迫，这位网友和他的家人被迫把窗棂、门和家具都拆来烧了取暖，还要四处捕捉鸽子、老鼠充饥。当地的货币也失效了，枪支弹药、简单的药片、酒精和针筒，这些都成了稀缺物资。自来水没有了，人们只能喝雨水。所以，萨拉热窝那些控制了井水和抽水机的家族和帮会，很快就成为了城中最大的势力。总之一句话，社会完全崩溃了。

这个故事说的就是国家完全不存在的状况：没有基本的治安，没有任何公共服务，也没有任何能够约束人行为的社会规范。这位网友所说的萨拉热窝，就是国家缺席的样子，用我们熟悉的话说，那是标准的人间地狱。

人间地狱，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不过我要告诉你，它的根子其实就在人性之中，它离我们一点都不远。这是为什么呢？我们上一讲已经谈过，权力有三种基本的运行方式：暴力威胁、金钱收买、信仰说服。这三种方式都是根植于人性本身的，它们是基本的，就像原子对于物理世界是基本的一样。人类使用暴力的倾向是没有办法清除的，如果我们放任它自由生长，不管不问，社会秩序最后就只会走向崩溃，就像萨拉热窝一样。

那该怎么办呢？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造出一个垄断暴力的组织，这个组织用最高、最大、最强的暴力震慑一切敢破坏秩序的人，保卫社会的安全，这个组织就是国家。一句话，国家是人类社会想要过上和平生活必不可少的、最高的垄断暴力的组织！

我们人类活在国家的庇护里面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以至于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这个简单的道理。不过，一旦国家消失，像萨拉热窝这样的人间地狱马上就会降临，提醒我们人性里根深蒂固的恶必须交给国家来管制和克服。

【暴力的国家——鸦片战争的教训】

那么，国家既然是暴力的最高垄断者，而且是维系社会和平的所必须的垄断者。是不是说，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垄断暴力、建立好一个国家呢？这好像是一个强盗逻辑，一个强盗只要能打败这片土地上所有其它强盗，他就能黄袍加身，成为名正言顺的皇上，是这么回事吗？

我们再来看第二个故事。

我们每个人都在历史课本上学过鸦片战争，知道中国从那以后落入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但是，鸦片战争中很多值得玩味的历史细节，你也许不清楚。

在英国人对鸦片战争的记载中，有一个十分令人吃惊的事实，那就是，虽然作为一支远征军，来到完全的异国，按照当时的交通水平，英国本土的物资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抵达大洋彼岸的战场。然而在鸦片战争期间，英军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后勤供给的困难，简直是匪夷所思！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当时的大清国民众，向英军出售各种粮食、鸡鸭、猪牛和淡水，买卖做得很是顺畅。甚至还有一些民众为英军充当苦力，从事运输，挣一点点微薄的搬运费。

你可能会觉得这太耸人听闻了，堂堂大清国民，居然出了这么多“汉奸”？为什么这么多普通老百姓心甘情愿、甚至欢天喜地地为敌人服务，为了挣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钱财，置国家民族大义于不顾呢？

其中的道理其实并不复杂，因为大清王朝作为暴力的垄断者，它不讲正义。如果你了解清朝的历史，你会发现，满清这样一个蛮族入主中原的王朝，完全依靠武力进攻夺取天下。这个政权对民众的压迫之烈，暴政程度之高，实在是历史罕见 。经历过明末江南繁华的思想家唐甄曾经评价说，“清兴五十余年矣，四海之内日益困穷”。我们现代清史学家戴逸的统计也证明，即便在所谓“康乾盛世”，当时中国的人均耕地量，也根本不够老百姓维持正常吃饱饭的生活。而这一切的根本，是清王朝对民众的压迫。

既然国家把民众剥削压榨得温饱都成问题，那么民众自然就会把国家大义抛在一边，照顾好自己的生存才是要紧。所以，英军打来的时候，贫苦的民众并不觉得这是侵略战争，甚至当英国人跟大清军队交战的时候，他们还会在远处观战，欣赏难得一遇的奇景。在他们心目中，这只是一批外来的鬼佬和该死的狗官之间打的一场狗咬狗的战争，他们没必要帮任何一边。如果要是借机改善一下生活呢，那倒还不错。

这个故事挑破了政治学关于国家的第二个重要理解：国家不能仅仅是暴力的垄断者，它还必须是一个合法的暴力垄断者。这里的“合法”，意思就是，国家必须做正义的事情，国家凭什么得以建立呢，凭的就是正义。只有做好了正义之事，它才能更好地垄断暴力。否则就会像清王朝一样，尽管是本土作战，本国的国民却不支持它。

不过，我们引入了正义这个概念，又惹了一个新的大麻烦：国家是合法的暴力垄断者，它凭的就是正义，那究竟什么是正义，谁又有资格来说什么是正义呢？这也是一个几千年来人类争论不休的问题。

对于国家来说，垄断了暴力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把它奉行的理念和信条说成正义呢？是不是它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呢？

答案是，不一定！国家自说自话地认定正义的标准，未必最有利于国家垄断暴力，甚至很可能适得其反。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们来看看第三个故事。

【失去正义的国家——傲慢的后果】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如今，全世界哪个国家科研能力最强、是毋庸置疑的科技研发中心呢？你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美国。那么，如果把时间倒回到20世纪初，那会是哪个国家？正确答案你可能不一定马上能想到，它是德国。

有人曾经统计过20世纪初每个国家拥有的物理学家的数量。在1909年，英国有282名物理学家，法国有316名，美国有404名，而德国拥有962名。

德国科学家的数量很多，质量也很高。如果按照在原子科学学界传记史上留下姓名的科学家来统计，那么20世纪初贡献最大的科学家有67人，其中22名来自德国，英国和美国各16名，法国6名，意大利、荷兰和印度各有2名，丹麦、日本和俄罗斯各有1名。

但是，拥有如此傲人实力的德国，为什么却输掉了二战呢？那是因为它的科研力量在短短几年时间内，被希特勒主导的政府给摧毁了。

1933年，希特勒上台，通过了一个法令叫做《公务员职务恢复法》，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禁止犹太人担任包括大学教师在内的所有公职。这个法令一下子剥夺了1/4德国物理学家的教职，其中还有11个诺贝尔奖得主。法令颁布后，大批科学家外逃，其中一多半去了美国。里面就有后来推动美国研发原子弹的物理学家列奥·西拉德。当时一位犹太科学家发表了这样的感慨：在自由成为科学和事业之前，在自由成为生计之前，甚至在自由成为家庭和爱情之前，自由就是睡一个安稳觉，就是平安地可以看见太阳升起。

纳粹依仗着国家政权，垄断了暴力，肆无忌惮地按照自己的意图制定所谓“正义”的标准。他们把种族歧视和压迫说成是“正义”的，然而历史却让他们付出了正义的代价。正是因为德国的天才科学家与工程师们都遭遇了残酷的迫害，逃亡美国，二战之后，美国才成为全球独一无二的科研中心。德意志民族数百年来艰难奋斗换来的科学强国地位，毁于一旦。

相信“强权就是真理”的人，往往会觉得，既然有了国家暴力，“正义”和“真理”都捏在自己手心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纵观历史，我们看到的，却往往是傲慢自大的强权者，在真正的正义面前碰得头破血流。这正应了那句流行的话：无知和弱小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所以，国家必须合法地垄断暴力，这种合法性来源于国家尊重正义，而正义的标准不是国家能够垄断的。任何想要垄断正义标准的国家，到最后的结局，都是自我毁灭。

【真的正义来自制衡】

千百年来，人类经过曲折的摸索，最终发现，唯一可靠的解决方案，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一种力量能够垄断真理、垄断正义的标准，包括国家。那么，国家应该怎么办呢？它应该做的就是，采取一种合理的政治体制，不是完全垄断型的政府。而是在控制暴力、维系基本治安的基础上，采取权力制衡的原则。这就是“共和国”这三个字的真谛。

所谓共和国，就是集权力量、民主力量和精英力量能够互相平衡的国家。所以，如果其中一股力量想要垄断对正义的定义，都会遇到其它两股力量的抵抗。这种情况下，正义标准才不会被单一的分支所垄断，而国家才有可能永远尊重那个尽量客观、中立的正义。

这一讲，我们通过三个故事回答了三个问题，给出了三个观点：首先，国家是什么？是用来克服极度混乱状态的暴力垄断者；其次，国家凭什么而存在？凭正义。国家为了更好地满足垄断暴力的要求，应该做正义的事情；最后，国家怎么运转？国家为了保证整个社会的正义标准不被垄断，应该采取分权制衡的政府体制。国家在解决这三个问题过程中，变得越来越聪明，人类的政治史，总的来说，就是国家不断进步、以更聪明的方式来垄断暴力的历史。

关于国家变得越来越聪明，你有什么感受和见闻？有没有哪些经历，让你深刻感受到国家对你的重要性？请在留言区跟大家分享，或者加入社群讨论，我们下一讲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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