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卦01 | 不是猛龙不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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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要介绍《易经》的第51卦震卦。震卦怎么来的呢？在《序卦传》说：“主器者莫若长子，故受之以震。震者，动也。”前面第50卦是鼎卦，火风鼎。鼎代表国家的重器，威权的象征。那么谁来主持国家的重器呢？当然是长子，因为天子与诸侯都是由长子来继位的。所以，接着就会谈到代表长子的震卦。这个“震”就是震动，因为政权交替的时候，对整个社会的震动是最明显，也是最重大的。

震卦是八个经卦之一，它本身的重复下震上震，就构成了现在所看到的震卦。震卦的结构，我们开始说过“震仰盂”，底下一个阳爻，上面两个阴爻，好像仰起来的碗一样。现在加以重复，就变成震卦了。一般讲震卦是雷。雷的声音非常巨大，可以震动万物。尤其像春天的时候，春雷乍响。一个阳爻被两个阴爻所压制，这个时候把它们震开来。由此可见这个震卦的特色。

要了解震卦，首先还是要看它的卦辞。震卦的卦辞说：“震。亨。震来虩（xì）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chàng）。”它的意思是：震卦。通达。震动起来惊慌不安，谈话笑声稳定合宜。震动惊传百里之远，祭器祭酒却不失手。

这里提到的是，开始的时候，雷声的巨响让大家都觉得惊慌不安。因为大地跟着震动，显然是让人恐惧的。接着它说，谈话笑声稳定合宜（笑言哑哑）。代表在了解了情况之后，知道这是大地的震动，也是人间的变动，然后他的心态也就稳定下来了。

所谓的“震惊百里”怎么说呢？古代天子统辖的范围方千里，诸侯方百里。现在讲震卦，等于是要接位的诸侯，所以说它是震惊百里之远。

至于“匕鬯”，是古代祭祀所用的器具。“匕”是像汤匙一样的器具，用以挹取鼎食；“鬯”是黑黍所酿的酒。匕鬯合称，就指宗庙祭祀里面的祭器与祭品。这里为什么出现“匕鬯”这种祭祀的用品呢？因为在震卦里面有互坎（六三、九四、六五），坎是草木中的荆棘，引申为木制的匕；另外，坎是水，引申为酒，为鬯。

震卦是长男，他在主祭的时候，从容而不惊慌，所以就可以有“祭器祭酒却不失手”的表现。开始的时候警惕而震撼，后面就恢复镇定有节的言谈。从上面的描写看来，震卦是要把过去的情况重新定位，再度出发，所以说它是通达。

接着要看震卦的《彖传》怎么解释。《彖传》说：“震，亨。震来虩虩，恐致福也。笑言哑哑，后有则也。”它的意思是说：震卦，通达。震动起来惊慌不安，是因为恐惧可以招致福佑。谈话笑声稳定和宜，是因为随后有了言行法则。这是因为震动让人恐惧，恐惧就会招致福佑。人活在世界上，最怕松懈，对许多事情粗心大意。震动的时候让人产生警惕，心存诚敬，最后可以由此招致福佑。至于谈话笑声稳定和宜（笑言哑哑），是说随后就有了言行的法则，知道这个震是一个开始，接着要重新走上不同的途径了。

《彖传》接着说：“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以为祭主也。”意思是说：震动惊传百里之远，是要惊醒远方的人并且使近处的人有所戒惧。国君外出，长子可以守护宗庙与国家，作为祭祀的主持人。

这里的“出”这个字可以理解为国君外出的时候，长男就要上场负责。但也可以说，震卦是长男，“出”代表他现在上场了，可以守住宗庙与国家，担任祭祀的主持人。

古代对于祭祀的重视，我们可以从《左传》所说的“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就可以看出来了。国家最重要的事情，第一项就是祭祀祖先、神明，第二项是在军事武力方面。由此可以看出宗教信仰对百姓的重大意义。古人在信仰方面，固然崇拜祖先的神灵，以及各种自然界的神明，但还是有至高的上天作为最大的一个神明。古人并且以雷声大作、大地震动作为上天示警，并不是只有把天当作自然现象而已。

接着再看它的《大象传》。震卦的《大象传》说：“洊（jiàn）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意思是：接二连三地打雷，这就是震卦。君子由此领悟，要有所恐惧，修正省察自己。这里提到“洊雷”，“洊”这个字我们以前看过。在习坎卦（下坎上坎），它也是本身的重复，它的《大象传》就说“水洊至”，就是水一波一波地流过来。这边讲“洊雷”，就是接二连三地打雷，雷声大作，显然让人震惊。

君子在这个时候怎么办呢？他要做到“恐惧修省”，先恐惧，再修省。恐惧是受到自然界的现象所震撼。那么恐惧的是什么呢？以下三点可以参考：第一，我所把握的“天理”，有没有胜过“人欲”呢？第二，我所实践的“道义”，有没有胜过“利益”呢？第三，我的敬业的态度，有没有胜过懈怠呢？这些都是让人恐惧的地方，要求人在这个时候振作起来，开始修正省察自己，看看什么地方还有毛病，需要进一步改善的。

基本上，震卦是要我们由自然界受到启发；同时在人世间，由于长子准备要接任诸侯的位置，应该自知责任重大，所以希望他能够在震动的过程中，产生戒慎恐惧的心。恐惧之后，就会心存敬意。只要有适当的敬意，就可以转祸为福，改惧为喜，后面才能够“笑言哑哑”，谈话笑声稳定合宜。

在震卦里面，特别用宗教的祭祀活动作为解说，这说明震卦是长男准备接诸侯之位，应该体会自己的重责大任。就像孔子在《论语》所说的，治理国家“为君难，为臣不易”。现在诸侯要登上君位了，他应该要安定下来，准备上台做个明君，好好照顾百姓。

在古代历史里面，也提到过类似震卦的情况。譬如在尧舜的时代，尧要先观察及考验舜，看他（舜）能不能接替他的位置。于是派舜到山泽里面去，结果是“烈风雷雨弗迷”。意思是：他在山泽中遇上狂烈的暴风与倾盆雷雨，舜都没有迷路。为什么？因为他心存诚敬，心无二念，专心做好他的责任。这种表现证明他可以负责来主持祭祀了。

这也是后代判断一个人够不够沉稳、能不能担当重任的一种参考。懂这个道理之后，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有不同的表现。譬如《三国演义》里面的刘备，他知道这个道理。他有一次听到迅雷打下来的时候，他正在吃饭，手上的筷子、汤匙都掉落地上。一般人以为他胆小怕事，但是懂得《易经》的人就知道，会联想到震卦的“不丧匕鬯”。那么刘备为何在迅雷之下，故意掉落他的匕箸呢？它这里提的是“匕”跟“箸”，汤匙和筷子。他是要以退为进，故意让别人以为他没有争夺天下的雄才大略。这是他的聪明所在，也就是能够在危机之中，做出适当的反应。

就整个震卦来说的话，可以给我们多方面的启发。譬如，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人在世界上，震动就代表他有念头开始出现的时候。在自然的状态下，忽然发生了什么情况，他有什么样的反应。等于是内心里面最几微的地方，在震动的时候上场了。上场之后，是否可以坚持初衷，不忘本心？然后根据他的职务与责任，全力以赴实现理想。

在震卦里面，从下往上，六爻在每一个位置另外还有生动的描写。那么六爻的内容是怎么回事呢？我们又从震卦里面可以学到什么呢？这是我们下一集要谈的重点。这一集对于震卦，先做这样的介绍。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