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版资治通鉴文稿
窦宪仗恃妹妹是皇后,权威日重,从亲王、公主以下,以及阴姓家族、马姓家族,都对他十分畏惧,不敢冒犯。窦宪曾用象征性的价钱,强行购买沁水公主刘致(二任帝刘庄的女儿)的庄园,刘致不敢拒绝。后来,有一天,刘炟经过那里,询问窦宪,窦宪暗中喝阻左右的人不要照实回答。过了些时,刘炟忽然发觉真相,大发雷霆,把窦宪叫来,咆哮说:“你想一想你的罪恶,强夺公主庄园时,那种气势,跟赵高指鹿为马(参考前二○七年)有什么差别?越想越使人惊骇惧怕。往年,先帝(二任帝刘庄)在任时,常教阴党、阴博、邓叠三人,互相监视检举,所以各皇族贵戚没有一家敢于犯法;而今,连尊贵的公主都被掠夺,小民还能活下去?国家抛弃你窦宪,就像抛弃一只小鸟、一只腐烂了的臭老鼠。”
窦宪大为恐惧,妹妹窦皇后改穿小老婆的衣服,向刘炟求情讨饶,经过很久时间,刘炟的怒气才算平息;命把庄园还给刘致。对窦宪虽然不用法律制裁,但也不教他担任重要官职。
司马光曰:
臣属最大的罪恶,莫过于欺骗君王。所以圣明的君王,对臣属的欺骗行为,无不深恶痛绝。刘炟斥责窦宪指鹿为马,十分恰当。可是他却对窦宪不予处罚,奸臣还有什么顾忌?君王之对臣属,最大的困难是不知道谁是邪恶之辈,既然已经发觉,而又不肯制裁,反而不如不发觉更好。为什么?他为非作歹,害怕在上位的人知道,心里还有一点畏惧。上位的人已经知道,而竟平安无事,他就连这一点畏惧都没有了,大胆放纵,将更毫不在乎。所以,知道哪个人有才能,却不任用,知道哪个人没有才能,却不摒除,是当领袖的最大戒条。
7下邳国(首府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人周纡,当洛阳(首都所在县)县长(令),就任之后,首先询问地方恶霸姓名:县政府官员把土豪劣绅的名单呈报给他,周纡厉声说:“我指的是皇亲国戚——马、窦家的子弟,谁管这些贩夫走卒?”部下了解他的决心之后,互相竞争着用激烈的手段打击不法行为,皇亲国戚们吃了几次闷棍之后,不敢放肆。首都洛阳的治安,恢复良好。然而,不久就发生窦笃事件。窦笃夜间出游,停留在“止奸亭”,亭长霍延拔出宝剑,直指窦笃,破口大骂。窦笃报告刘炟,刘炟命京畿卫戍总司令(司隶校尉)、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到宫廷秘书署(尚书)接受审问。再派武装卫士逮捕周纡,囚禁司法部(廷尉)诏狱。数日之后,才赦免释放。
酱缸文化培养出绝对相反的两种极端性格:一端是自卑,自卑到自愿毁弃自己的人格;一端是自傲,自傲到乐于毁弃别人的人格。
周纡的故事,再次为我们提供例证。窦马两家凶暴,令人切齿,但周纡不是一个暴徒,而是一个法官。窦笃如果犯法,可以处罚,不可以侮辱。霍延破口大骂,是一种绝对的自傲。一般人看见他对权贵都敢如此毫无忌惮,往往感觉到大快人心。然而,对小民固不可侮辱,对权贵同样不可侮辱。霍延只是狗仗人势而已,主人教他咬权贵,他就去咬权贵,一旦换了主人,反过来教他咬小民,小民可能立刻死于剑下。
公平正直的气质,建立在自尊之上,不因为你是权贵就特别优待,也不因为你是权贵就特别严苛。周纡向权贵挑战,我们十分敬佩,但用这种方式挑战,后遗症是可怖的。我们固不同意窦笃的犯法夜游,但也不允许霍延的破口大骂——向权贵破口大骂,或向小民破口大骂,都不是健康的认知。我们追求的不是逞一时之快,而是万世太平。
8刘炟擢升班超当全权参谋长(将兵长史。统帅【大将军】之下,有参谋长【长史】,军政官【司马】;不设统帅而仅设参谋长,则称全权参谋长,具有统帅同等权力)。擢升徐幹当作战军政官(军司马),另派皇城治安官(卫候)李邑,护送乌孙王国(首都赤谷城【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东南中国边境】)使节回国。
李邑到了于阗国(新疆和田市),恰好龟兹国(新疆库车县)正在向疏勒国(新疆喀什市)发动攻击,吓得手足失措,不敢前进。遂上书指出: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绝对不可能归附汉朝。又大肆攻击班超:“拥娇妻,抱爱子,贪图外国欢乐,不再思念汉朝。”班超听到这种攻击,沮丧说:“我虽然不是曾参,却遇到曾参所遇到的三次谗言(参考前三○八年),恐怕中央对我起疑。”遂跟妻子离婚。
刘炟深知班超忠心,下诏责备李邑说:“即令班超拥娇妻,抱爱子,然而,汉朝派遣军千余人之多,每人都在思念家乡,岂能跟班超同心?”命李邑晋见班超,留下当差,再下诏给班超:“如果李邑适合在西域工作,就教他当你的部下。”
班超却命李邑护送乌孙王国派当人质的王子,返回首都洛阳。徐幹对班超说:“李邑前些时陷害你,打算铲除我们经营西域的成果,为什么不抓住诏书的指示,把他留下来,再另外派别人送人质回京?”班超说:“你的见识太不广了,正因为他陷害我,我才派他回去。只要我自己觉得所作所为,无愧于心,何必在乎别人评论?为图一时称心快意,把他留下,不是忠臣。”
9刘炟任命宫廷随从(侍中)会稽(江苏省苏州市)人郑弘,当农林部长(大司农)。
从前,交趾州所属的七个郡(日南郡【越南东河县】、九真郡【越南清化市】、交趾郡【越南河内市东北北宁府】、合浦郡【广西合浦县东北】、郁林郡【广西桂平县】、苍梧郡【广西梧州市】、南海郡【广东省广州市】),向首都洛阳运输粮食等物产,都要先运到东冶(福建省福州市),再用船舶从海路北上,风高浪急,波高涛险,不断发生船沉人亡惨剧。
郑弘接管农林部后,奏请中央,开凿零陵郡(湖南省永州市)、桂阳郡(湖南省郴州市)间山道。从此,交趾州跟中国腹地,道路畅通无阻。(前一一二年,中国攻击南越王国时,伏波将军路博德从桂阳【广东省连县】出发,戈船将军严【姓不详】从零陵【广西全州县西南】出发。当时已有山道,百余年来,可能断阻,郑弘特予修复)。在职二年,为国家节省亿万经费。正逢天下大旱,边疆又有警报,人民粮食不足,可是国库充实。
郑弘又奏请免除若干地方政府进贡的物产,减少人民差役,纾解民间饥馑。刘炟批准。
资治通鉴原文
宪恃宫掖声势,自王、主及阴、马诸家,莫不畏惮。宪以贱直请夺泌水公主园田,主逼畏不敢计。后帝出过园,指以问宪,宪阴喝不得对。后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田园时,何用愈赵高指鹿为马!久念使人惊怖。昔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民哉!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鼠耳!”宪大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主。虽不绳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臣光曰:人臣之罪,莫大于欺罔,是以明君疾之。孝章谓窦宪何异指鹿为马,善矣;然卒不能罪宪,则奸臣安所惩哉!夫人主之于臣下,患在不知其奸,苟或知之而复赦之,则不若不知之为愈也。何以言之?彼或为奸而上不之知,犹有所畏;既知而不能讨,彼知其不足畏也,则放纵而无所顾矣!是故知善而不能用,知恶而不能去,人主之深戒也。
下邳周纡为雒阳令,下车,先问大姓主名;吏数闾里豪强以对。纡厉声怒曰:“本问贵戚若马、窦等辈,岂能知此卖菜佣乎!”于是部吏望风旨,争以激切为事,贵戚跼蹐,京师肃清。窦笃夜至止奸亭,亭长霍延拔剑拟笃,肆詈恣口。笃以表闻,诏召司隶校尉、河南尹诣尚书谴问;遣剑戟士收纡,送廷尉诏狱,数日,贳出之。
帝拜班超为将兵长史,以徐幹为军司马,别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邑到于窴,值龟兹攻疏勒,恐惧不敢前,因上书陈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毁超:“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超闻之叹曰:“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恐见疑于当时矣!”遂去其妻。帝知超忠,乃切责邑曰:“纵超拥爱妻,抱爱子,思归之士千余人,何能尽与超同心乎!”令邑诣超受节度,诏:“若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徐幹谓超曰:“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何不缘诏书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超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毁超,故今遣之。内省不疚,何恤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帝以侍中会稽郑弘为大司农。旧交趾七郡贡献转运,皆从东冶泛海而至,风波艰阻,没溺相系。弘奏开零陵、桂阳峤道,自是夷通,遂为常路。在职二年,所息省以亿万计。遭天下旱,边方有警,民食不足,而帑藏殷积。弘又奏宜省贡献,减徭费以利饥民;帝从之。
刘坦发觉真相,大发雷霆,把窦宪叫来,咆哮说:“你想一想你的罪恶,强夺公主庄园时,那种气势,跟赵高指鹿为马有什么差别?越想越使人惊骇惧怕。往年,先帝在任时,常教阴党、阴博、邓叠三人,互相监视检举,所以各皇族贵戚没有一家敢于犯法;而今,连尊贵的公主都被掠夺,小民还能活下去?国家抛弃你窦宪,就像抛弃一只小鸟、一只腐烂了的臭老鼠。”
窦宪真是胆大包天。连公主的庄园都敢抢。
看了班超的以德报怨、坦坦荡荡,突然想起了李广!只能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长环境,最终形成了不同的处事手段! 人们当然都想和班超这样的人相处,因为这个人不记仇,对于差点破坏自己大事的人,没有趁机会放入自己手下下狠手整,反而放其回京!但是这明显会有个缺点,就是会有人知道你不记仇,反而对你出手更加的猖狂和不择手段! 反而像李广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反而大家都要躲着,不敢招惹!所以我个人认为,做人的脾气真的不能太好,尤其不能轻易原谅!能当班超很好,但是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