谅辅祈雨：旱灾不下雨，官员居然打算把自己烧了祭天？

主播：意念螳螂

文案：令狐小跑

原创书法：弋颜

灵感来源：《搜神记》（晋·干宝）

本文灵感来源自《搜神记·谅辅祈雨》，原文如下：

后汉谅辅，字汉儒，广汉新都人。少给佐吏，浆水不交。为从事，大小毕举，郡县敛手。时夏枯旱，太守自曝中庭，而雨不降。辅以五官掾，出祷山川，自誓曰：“辅为郡股肱，不能进谏纳忠，荐贤退恶，调和百姓，至令天地否隔，万物枯焦，百姓喁喁，无所控诉，咎尽在辅。今郡太守内省责己，自曝中庭，使辅谢罪，为民祈福，精诚恳到，未有感彻。辅今敢自誓，若至日中无雨，请以身塞无状。”乃积薪柴，将自焚焉。至日中时，山气转黑起，雷雨大作，一郡沾润。世以此称其至诚。

1.

“功曹大人！不好了——好了——了！”惊慌的喊声如同一支快箭，从外而内，直穿入内厅里，将功曹手中的茶碗震得几乎落地。

张功曹小心稳住茶碗，尽量让水不洒出来，伸手挪开桌上的文书，将茶碗放好，再抬起头，那喊得惊天动地的人已经到了眼前，一张圆脸，一双圆眼，大圆套小圆，活像个圆形纹的盘子。

这是张功曹最近颇为信任的手下，平时叫他小王，因为性格活泛又八卦，是个天生的传话筒，所以张功曹平时就派他报信传话，此刻小王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张脸红得如同一轮落日，他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急切地伸向张功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不好了！”

张功曹挥手让他冷静一下：“我听见了，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了，直接说，怎么个不好法？”

小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盯住张功曹那半碗茶汤，接着道：

“太久没下雨，老百姓们都疯了，跑去太守大人那里闹起来了！还说什么反正一起死，索性拉着官大人一块下黄泉！”

“反了他们了！”张功曹一拍桌子，正打算起身，却又缓缓坐下，捧起茶碗问道，“五官掾那里是什么反应？你知道不？”

这可问到了小王的专业领域了，小王连忙答道：“我听太守府的说，谅辅大人正巧在太守大人那里商量事情，碰见这一出，却不带兵镇压，反而去劝慰百姓，还说这几天一定会开坛求雨……我还听街边的老头说，百姓们都夸谅辅大人亲善，是个好官”

“求雨？”功曹冷笑了一声，“求雨祭祀可不就是他五官掾的职责吗？这可是谅辅大显身手的机会啊。”

小王赶忙附和：“可不是吗？这下谅辅大人可就压您一头了。不过大人神机妙算，怎么会让他抢了风头？大人心里一定已经有主意了吧！”

他这话说得倒巧，无论功曹有没有计较，都不会显得太无能。不过这一计马屁拍下去，却把功曹拍得脑壳疼。大汉朝这么多年，他们广汉郡也不是没经历过旱灾，可是这么厉害的旱灾他也是头回见，到现在一滴雨没下，连人喝水都成问题，更别提庄稼了。

偏偏这个叫谅辅的，自从当上五官掾这个官以后，做事情是出了名的公正严明，俨然有凌驾于自己的意思，这让张功曹不得不心里提防。

没办法，既然五官掾打算求雨了，功曹什么都不干说得过去吗？

于是祭坛摆上了，贡品奉上了，都按谅辅那边的双倍置办，谅辅祈雨，那么张功曹就粗衣寡食向天请罪，请求降罪于己身，放过靠天吃饭的老百姓吧。

（书法参考：大旱）

2.

“功曹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小王的嗓子越发富有穿透力了，这次不仅张功曹听见了，连府外街头的狗都被惊得跳起来狂吠。

张功曹理了理粗布衣襟上那抹不平的褶皱，又放弃了，无奈地看着红脸小王：“说吧，又怎么了？”

“太守大人说，天降大旱，百姓着实可怜，为了乞求上天降雨，他要自己在庭中暴晒，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起来！老百姓们都感激得跪下磕头了！”

张功曹的脑壳又开始疼了，但他知道太守也没有办法，五官掾祈雨，功曹请罪，那一郡长官还能怎么办，只能再升一级，在庭中暴晒了。张功曹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轮火辣辣的太阳，对自己的长官是又怜又恨，怜的是太守的暴晒之苦不知何时是头，恨的是，连长官都这样了，他一个功曹，难道光请个罪就完了吗？

功曹一咬牙，狠狠拍了拍大腿，叫人拿来水和吃食，泪流满面地吃喝个饱，也走进了中庭那灿烂无比的阳光中。

还能怎么办，绝食祈雨吧。

3.

当小王的喊声再次响起时，张功曹已经看不清他的圆脸了，只见到个囫囵人影在面前晃悠，一阵时断时续的声音传入功曹耳中：

“谅辅大人，他他他他，他要——”

“要什么？”

“自焚！”

“自什么？”

“自焚！”

张功曹打了一个激灵，缓过神来，一把抓住小王的胳膊：“自焚？谅辅要自焚？”

小王被他捏得疼痛，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没错，谅辅大人说，太守大人在庭中暴晒，那他更要以身作则，便叫人堆上了木柴，发誓说如果中午还不下雨，他就把自己给一把火点了。老百姓们一边磕头一边哭啊，都说谅辅大人是一方土地。”

“是个狠人，狠人啊。”

在超过一盏茶功夫的愣神里，张功曹浆糊一般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

此刻天已经大亮，中午谅辅要死，难道张功曹现在就去死吗？

可是不死，老百姓怎么会跪他？怎么会服他？怎么会赞他张功曹一片至诚？

他坐在满是阳光的庭中，只觉得每一道阳光都是一瞬轻蔑的眼神，将他浑身都照得发慌发烫。嘴里流过一丝血腥气，那是他干裂的嘴唇在发出无声的抗议。

“罢了。”

张功曹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走进了厅里，在烈日下晒久了，阴凉之处都仿佛黑暗的地府，可是他觉得浑身说不出的凉爽舒服，他慢慢摸索到平时坐着的椅子，仰头坐下，哑着嗓子喊：“拿水拿粥来！”

等粥水吃进肚子，张功曹总算是活了过来，他坐在阴影中呷（xia 二声）了口茶，又拿起前几天正在考虑的文书来。

“要晒，要死，要好名声，都争去吧，老子不要了，还是想想怎么蓄水吧。”

外面的阳光又变得温暖和煦，与人为善，张功曹的嘴角不由自主挂起了一个微笑。

直到阳光被乌云遮住，直到一声惊雷乍响，直到府外响起了小王穿透力极强的叫声：

“功曹大人，好了好了——下雨了！暴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