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带着鲜花和微笑的人

那些带着鲜花和微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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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带着鲜花和微笑的人

作者:李银昭

诵读:淤泥分分享

    在中国所有的大城市中,几千年不改名不易姓的城市似乎不太多,比如西安就有咸阳、西京、长安之称,洛阳则有东京、洛邑、神都之名。自“九天开出一成都”,数千年来,成都就“站不改名,坐不改姓”。有人说,成都也叫“锦城”。没错,但锦城只能算是成都的别名而已。


锦城,因蜀锦而名。因蜀锦而名的,还有那条河,名叫锦江河。锦江河上有很多桥,比如万里桥、九眼桥、彩虹桥。但我这里要说的却是锦江河上另外一座很有名的桥。


除了自西向东、横贯市区的锦江河,成都还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大干道,这就是人民路。人民路分为人民北路、人民中路和人民南路。锦江河与人民南路的交汇处是由一座桥连接起来的,这座桥就是我要说的著名的锦江大桥。


锦江大桥于成都,就如肚脐眼于一个人。说起锦江大桥,我有不少的话可说。未满17岁就到了成都,一晃30年过去了,不论是读书、当兵、工作,还是喝茶、跑步、交友,桥上桥下,风里雨里,多与锦江大桥有关。


跟锦江大桥有关的,还有一位老人,对,今天我要说的就是他,一位卖鲜花的老人。近来,鲜花和老人,常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那时,锦江大桥没现在这么宽,桥窄且旧,桥上多是行人、自行车和三轮车,三轮车是人用脚蹬的那种。三轮车还没上桥,蹬车的人就将车的铃声弄得“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响,响声越来越大,车也越来越近,到了桥中央,坐车人叫停,三轮车就停在卖花的老人面前,坐车的人走下来,与桥上的老人议价买花。


老人蹲在桥中央,一担鲜花放在他的前面,左边一篮,右边一篮。装花的篮子有箩筐那么大,但没箩筐那么深,一看就明白,这篮子是专门用来卖鲜花的。两个篮子的中间,套着一根扁担。扁担后面蹲着卖花老人,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笑着点头,笑着打招呼,笑着与顾客说些有关花的事。那时的城里,没现在这么多花花绿绿的广告牌,也没有闪闪烁烁的霓虹灯。城里到处都是旧旧的,灰灰的,两篮子新鲜的各色鲜花,对灰灰旧旧的桥来说,对灰灰旧旧的城市来说,无疑是一处亮丽的风景。桥上的人,不论是坐车的、骑车的,还是走路的,都欢喜地看桥上的老人和篮子里的花。


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看见桥上的老人,我记不得了。最后一次又是什么时候看见过那位老人,我也记不得了。但,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了那位老人。


那天晨跑,从九眼桥出发,顺河边跑道,经安顺桥、新南门大桥,到了锦江大桥,左转上桥,准备照例过桥后,顺河岸跑回九眼桥。就在一脚踏上锦江大桥的时候,我突然不跑了,不是我跑不动了,也不是腿抽筋了,我突然想起了桥上的鲜花,


想起了两篮鲜花中间的那根扁担,想起了扁担后面蹲着的微笑的老人。在以前放花篮的位置,我停住了,感动,感慨,仿佛曾经的一切浮现眼前。


买一束鲜花,在那个年代,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可每天过桥,每天看花,难挡鲜花长时间的诱惑,偶尔也带些鲜花回家,插在家中的花瓶里。


买花的次数多了,与卖花的老人熟了,也知道了鲜花是从一个叫三圣乡的地方来的。现在的成都人都知道三圣乡在哪里,也都知道三圣乡是一个花乡,知道城里的大部分鲜花都是从那里来的,但多年前,知道的人不是那么多。


鲜花,在扁担的两头,老人在扁担中间,两篮子花,老人就这样挑在肩上。 早上五点前,从三圣乡出发,大约步行三小时,天亮时,到达锦江大桥。鲜花和老人,春去秋来,风雨无阻。每天的花什么时候卖完,这就说不准了。也许不到半天,也许到天黑了也卖不完,如天气有变,谁都难以预料。


记得有次下班后,我骑车顺人民路往家走,车的后座上搭着一位朋友,准备一起到我家吃晚饭。


可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暴雨,街上的人都忙着找地方躲雨,可雨没有停的意思,越下越大,伞和雨衣都不好使。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调转车头,往锦江大桥方向骑去——头天下午,老人的百合花卖完了,他说今天给我留一束,让我下班后去取。


听我说要去见桥上的卖花老人,朋友说:“雨这么大,谁还会等你?卖给谁不照样是卖钱。”


雨越下越大,还有闪电和雷鸣。


远远地,我看见了雨中的老人。他穿着雨衣,


一个人蹲在桥头,整个身子蜷缩在雨衣里。他看见我的时候,将头从雨衣里伸出来,一张微笑的脸在雨中,像桥头上盛开的一朵花。到了老人跟前,他将一束百合花递给我。这束花不是从篮子里拿的,是从紧挨着他衣服的身边拿出的,原来,这是用雨衣罩着的一束花。他递花过来的时候,笑着说,这花没被雨淋着。我接过花,见篮子里的花还没卖完,花瓣和花的叶子被雨淋得湿湿的,耷拉下来,少了些花的艳气。我蹲下,将篮子里耷拉下来的花,一并收起来,付了钱,抱着花,离开了老人,离开了锦江大桥,在雨中骑着车往家里去。


雨过天晴,人来人往,四季更替。


后来,过锦江大桥,偶尔也买花,偶尔也不买花,不论买不买花,桥上的老人和我还是常有见面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就再没遇见过了。直到最近晨跑,跑上锦江桥,才想起年轻时在桥上的这些事。


锦江大桥,这座成都地标性的建筑,先后扩建、整修了许多次,现在变得宽敞而漂亮,桥头和桥中栽植了不少的绿植和鲜花,晚上整个桥体还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远远看去,已经不像是桥了,而像是放在城市中的一个精致漂亮的摆件。但是,不论怎么装饰、美化,每当我看见锦江大桥,我都会想起那两篮子鲜艳的花,想起篮子中间连着的那根扁担,想起扁担后面,蹲着的那个微笑的卖花老人,以及老人在卖完花后挑着扁担回家的背影,尽管我至今都不知道老人的名字,就像他不知道我的名字一样。


雨中的锦江桥,桥头老人慈祥灿烂的笑脸,比花更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其实,城市都这样,一批一批的人来,又一批一批地走。轻轻地来,不知不觉地走。城里没留下他们的身影,没留下他们的足迹,但他们曾来过,为这个城市,为城市里的人们,带来过清新,带来过微笑,带来过鲜艳的花朵,而这些清新、微笑、花朵,被一个又一个人传递,被一条又一条街接送。就这样,城市就新鲜了,生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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