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第五场

第五场 殷佛纳斯。麦克白的城堡

麦克白夫人上

麦克白夫人  （读信）“她们在我获胜的那天遇到我，我根据最可靠的说法，知道她们是具有超越人间的知识的。当我凭着热烈燃烧的欲望想要向她们询问详情的时候，她们已经化为一阵风不见了。

当我正在惊奇不已的时候，王上的使者就来了，他们称我‘考特爵士’，这个尊号正是那些神巫用来称呼我的。而且，她们还对我作了这样的预示，说是‘祝福，未来的君王！’

我想我应该把这样的消息告诉你，我的最亲爱的有福同享的伴侣。好让你不致于因为对于你所将要得到的富贵一无所知，而失去你所应该享有的欢欣。把它放在你的心头，再会。”

你本是葛莱密斯爵士，现在又做了考特爵士，将来还会达到那个预言所告诉你的高位！可是我却为你的天性而忧虑：它充满了太多的人情的乳臭，使你不敢采取最近的捷径。

你希望做一个伟大的人物，你不是没有野心，可是你却缺少和那种野心相配的奸恶。你的欲望很大，但又希望只用正当的手段。一方面不愿玩弄机诈，一方面却又要作非分的掠夺。

伟大的爵士，你想得到的那样东西正在高喊：“你要得到，就得这样干！”

你也不是不肯这样干，而是怕干。赶快回来吧，让我把我的精神力量倾注在你的耳中。

命运和玄奇的力量分明已经准备把黄金的宝冠戴在你的头上，让我用舌尖的勇气，把那阻止你得到那顶王冠的一切障碍扫除一空吧。

【我觉得，在本剧中，麦克白夫人和麦克白不仅是“战友”，这两个角色就是一体脸面的一个人，麦克白承担行动而不思考的角色，麦克白夫人承担解读和思考行动的角色。

她对麦克白的解读，就是以勇气跨越缺少革命理论的巨大裂缝。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难题性在于，行动可以跨越那条裂缝，但不能弥补。

其实这也就是哈姆雷特在明确了自己的任务之后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哈姆雷特与麦克白面临同样的难题，哈姆雷特更深刻。】

        一使者上

麦克白夫人  有什么消息？

使者  王上今晚要到这儿来。

麦克白夫人  你在说疯话吗？主人是不是跟王上在一起？要是果真有这回事，他一定会早就通知我们准备的。

使者  禀夫人，这话是真的。我们的爵爷就要来了，我的一个伙伴比他早到了一步，他跑得气都喘不过来，好容易告诉了我这个消息。

麦克白夫人  好好看顾他，他带来了重大的消息。（使者下）

报告邓肯走进我这堡门来送死的乌鸦，它的叫声是嘶哑的。

【死神的使者，向人通报消息的“声音是沙哑的”，这一细节在莎剧中多次出现。】

来，注视着人类恶念的魔鬼们！解除我的女性的柔弱，用最凶恶的残忍自顶至踵贯注我的全身，凝结我的血液，不要让怜悯钻进我的心头，不要让天性中的恻隐摇动我的狠毒的决意！

来，你们这些杀人的助手，你们无形的躯体充满在空中，到处找寻为非作恶的机会，进入我这妇人的胸中，把我的乳水当作胆汁吧！

来，阴沉的黑夜，用最昏暗的地狱里的浓烟罩住你自己，让我的锐利的刀瞧不见它自己切开的伤口，让青天不能从黑暗的重衾里探出头来，高喊“住手，住手！”

        麦克白上

麦克白夫人  伟大的葛莱密斯！尊贵的考特！比这二者更伟大更尊贵的未来的统治者！你的信使我飞越混沌的现在，我已经感觉到未来的搏动了。

麦克白  我的最亲爱的亲人，邓肯今晚要到这儿来。

    【“我的最亲爱的亲人”——麦克白夫人就是他的战友和同伴，是他缺少“正确的理论”的替代品。】

麦克白夫人  什么时候回去呢？

麦克白  他预备明天回去。

麦克白夫人  啊！太阳永远不会见到那样一个明天。

您的脸，我的爵爷，正像一本书，人们可以从那上面读到奇怪的事情。您要欺骗世人，必须装出和世人同样的神气。让您的眼睛里、您的手上、您的舌尖，随处流露着欢迎。让人家瞧您像一朵纯洁的花朵，可是在花瓣底下却潜伏着一条毒蛇。

让我们好好款待这位贵宾。您可以把今晚的大事交给我去办，凭此一举，我们今后就可以日日夜夜永远掌握君临万民的无上权威。

麦克白  我们还要商量商量。

    【他觉得“合法性授权的问题”还没解决。】

麦克白夫人  坦然地抬起您的头来。脸上变色最易引起猜疑，其他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同下）

【麦克白夫人打断他的思虑，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我们等着看她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