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弗洛里安《窃听风暴》（上）：他人的生活

— 戴氏金句 —

《窃听风暴》放映之后，横扫了次年的德国国家电影奖的几乎全部奖项，同时它获得了2007年欧洲电影奖的三项大奖。欧洲电影奖不是一般意义的奖，它有一种强烈的文化自觉，它要授奖给那些能够代表欧洲文化、代表欧洲精神，或者直面欧洲问题的影片。

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在奥斯卡系列当中一直占有极端特殊的地位，它和奥斯卡的主要奖项——代表着美国的主流电影市场，代表着美国主流社会的价值观念有所不同。它通常更偏向艺术的，更具有政治性的，同时带有某种和主流社会、主流价值相对偏移的一种姿态和位置的影片。

在世界范围之内，也是在我们的中文世界当中，对这部影片的热爱和激情都来自于，大家一致认为这部影片向我们展现了人性的光芒，向我们展现了人性的崇高，向我们表现了人性战胜暴力、人性战胜机器，人性战胜一个戕害人性、摧残人性的政治霸权的这样一种光辉。

所谓“他人的生活”是相对于威斯勒而言的艺术家们的生活，但是很快，在电影当中，大家看到他们的身份不仅仅是艺术家，他们的身份将是成为所谓真正的人。

一个由德莱曼所象征的人性的高度，人性的智慧，人性的光辉，终于照亮了威斯勒的黑暗的、乏味的、变态的、丑陋的警察世界，然后，最终是威斯勒出而为真正的人。

《窃听风暴》的主题是秘密警察窃听艺术家生活并且摧毁艺术家生活的故事。可是在影片当中相当遗憾的是，一个窃听故事，却不是一个尝试去发掘电影的声音潜能的故事，不是一个用电影的视听语言当中的听觉语言来主导的故事。 

电影艺术建筑在一个平行四边形之上，就是“视听时空”，我们也经常说电影是视听艺术。但是电影是一个瘸腿的艺术，因为视觉语言不断地被开掘，而听觉语言始终被压抑。一个窃听者的故事似乎是一个去挖掘电影听觉语言的非常好的机会，但是显然从导演、编剧，到整个设置过程，他们丝毫没有想去利用这个契机，去利用这个机会。

电影当中，每一次我们看到窃听者威斯勒戴上耳机，银幕上立刻切换为他所听到的声音发生的那个现场，也就是画面。那么它客观上造成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效果，就是对于威斯勒来说的他人的生活，是在我们观众面前展现的生活，而这个生活却是威斯勒完全不可能，也从来没有能够真正看到的生活。

如果说这不是威斯勒所看到的生活，那么他是德莱曼所看到的生活吗？显然不是，因为在这个故事当中，这个代表人性高度的作家德莱曼，被设置为一个充分天真的、纯洁无瑕的，几乎来自于异次元的一个人物，因为他作为一个前社会主义国家备受重视的当红艺术家，似乎对自己国家的政治境况，政治结构近乎一无所知。在故事当中，他对于自己被监听的事实一无所知，他对自己被监听以及自己被出卖，自己被拯救的全部事实是浑然不觉、完全无知，因此他也不是故事当中的观看者。

对于一个故事片来说，即使主人公不仅仅是故事的主线，不仅仅是意义的承担者，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成为视觉的中心。

电影作为一个以视觉艺术来主导的艺术，或者我们说电影的真正文本是画面，但是在这个故事当中，三个主人公都不是视觉的主导，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极端奇特的情形。

故事片的最大的秘密就是隐藏起摄影机，而隐藏起摄影机的最重要的方式就是把每一个镜头，每一个镜头的机位，伪装成故事中的人物观看世界的位置，观看世界的角度，观看世界的方式，所以在电影当中，视点镜头成为电影最基本的讲述、言说和叙事的方式。

回到这部电影当中，三个人物都没有去看的心理的和现实的可能性，那么谁在看？一个可能会直接引申出来的回答是秘密警察在看，这个就像我们在《黑客帝国》当中所说的叫“Matrix is  watching you”（矩阵在看着你），当然一定会引申出“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老大哥在看着你），因为在这部电影非常清晰的选择它的被述年代是1984年，它会使人联想到著名的反乌托邦作品《1984》，这部电影也毫无疑问的是一个政治寓言，政治故事，但是这部电影的迷人之处，正在于它成功地把一个高度政治化的故事非政治化了。

我们直接引申出的是秘密警察在看，但是真的是秘密警察在看吗？因为整个故事是关于纯真的人性战胜了暴政的黑暗。这样一个视点，显然不是秘密警察所能看到的。那么谁在看？我会给一个非常理论的回答，叫做“大他者在看”，当然，我自己都会觉得这样的回答有点可笑。

在这个故事当中，一个很重要的主题是关于背叛。德莱曼最终背叛了他的天真无邪的幻觉和信仰，朝向认同他自己所属的政治体制及其国家的敌人。而威斯勒完成了的背叛，是他最终背叛了秘密警察，背叛了他对秘密警察制度的尊崇，而朝向了真理。

— 电影课词典 —

 ● 欧洲电影奖

欧洲电影奖（European Film Awards）在瑞典电影大师伯格曼倡议下设立创办于1988年，由总部设在柏林的欧洲电影学会主办，每年举办一次，有欧洲奥斯卡之称。原来欧洲电影奖总部一直设在德国柏林，进入90年代后期，欧洲电影奖打破了地域限制，把十年庆典移师伦敦。2000年欧洲电影奖在法国的巴黎举行。它的首任主席是英格玛·伯格曼，之后接任的是维姆·文德斯，现任主席是法国电影制片人耶斯·马米恩。1996年德国著名电影导演文德斯（Wim Wenders）接替瑞典导演贝格曼（Ingmar Bergman）担任了这个拥有1000多名成员的欧洲电影学术学院主席。

 ● 《1984》

《1984》（Nineteen Eighty-Four）是英国左翼作家乔治·奥威尔于1949年出版的长篇政治小说。

在这部作品中奥威尔刻画了一个令人感到窒息的恐怖世界，在假想的未来社会中，独裁者以追逐权力为最终目标，人性被强权彻底扼杀，自由被彻底剥夺，思想受到严酷钳制，人民的生活陷入了极度贫困，下层人民的人生变成了单调乏味的循环。

这部小说与英国作家赫胥黎著作的《美丽新世界》，俄国作家扎米亚京的《我们》并称反乌托邦的三部曲。这部小说已经被翻译成62种语言，全球销量超过3000万册，是20世纪影响力最大的英语小说之一。

— 导演名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