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书君说
秦观,字太虚,又字少游,世称淮海居士。
清人冯煦曾说:“淮海(秦观)、小山(晏几道),古之伤心人也。”
秦观自己也说:“不称人心,十事常居八九;得开口笑,一月亦无二三。”
人生实苦,努力的意义何在?
今天,让我们一起来看秦观的故事,或许从中我们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少年志高,以梦为马
秦观,扬州高邮(今属江苏)人,家世普通,自幼聪颖过人。
或许因为是武将之后,他酷爱兵书,研读《孙子》,年轻时就写下《郭子仪单骑见虏赋》。
赋中,他大力赞扬唐代名将郭子仪“匹马雄驱”,兵不血刃就解了回纥之围的壮举。
深谙兵法之道的他,十分渴望在战场杀敌破虏,保家卫国。
那时的秦观,满是国士情怀,既有才气,又不乏豪情。
偶有词作,也是一派豪迈自得。
行香子·树绕村庄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
倚东风、豪兴徜徉。
小园几许,收尽春光。
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
飏青旗、流水桥旁。
偶然乘兴,步过东冈。
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春光明媚、万物竞发,秦观信心满满,发出“园虽小,收尽春光”的豪言壮语。
少年才高的他意气风发,胸怀天下,对未来充满憧憬,想通过读书入仕来一展抱负。
理想很美好,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记棒喝。
秦观满怀信心地参加第一次进士考试,谁知竟榜上无名。
大受打击的他,退居乡里,闭门谢客。
三十而立的年纪,秦观一事无成、意志消沉。
他所作的《掩关铭》,表面上是想在林泉山野终老一生,但又以屈原为心中楷模,可见是难以忘怀自己的政治理想。
终是不甘,三年一度的进士考试来临,他再次参加,可仍旧名落孙山。
他的进士梦再次被击得粉碎。
可一不可再,残酷的现实如一盆冷水浇在他心头,浇灭了他的郁愤难平,他开始反思自己。
年轻时候,他天份极高,过目不忘,但他没有珍惜,时常和朋友饮酒作乐,没有全力以赴攻读书。
现在,人到中年,他一改前态,加倍勤奋,然而聪明衰耗,记忆大不如前。
被生活蹉短揉长的秦观,痛定思痛,收敛心性,埋头苦读。
一个成熟的人,不去责怪命运,而是反省自己;不去纠结过去,而会努力当下。
他读《齐史》,看到“我精骑三千,足敌君羸卒数万”,心中十分赞同。
读书时,他将其中写文章时可以用到的语句摘录下来,编排为卷,还特地给这份“读书笔记”取名为《精骑集》。
初入仕途,声名渐起
发愤苦读之余,他也意识到想成功入仕,还必须得到有名望的人的赏识。
当时,他仰慕多时的苏轼正在徐州任知州,秦观有意拜在苏轼门下。
“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
他带着作品《黄楼赋》前去拜见苏轼,苏轼看到秦观的作品后,十分欣赏,赞叹其有屈原、宋玉之才。
两人的师徒之缘,就此结下。
苏轼还将秦观的诗作推荐给王安石,王安石夸其诗作格调清新。
在“大咖”的肯定下,秦观渐渐找回了自信心。
在苏轼等人的引荐下,秦观来到京师应试制策,终于高中进士。
年过35岁的秦观,终于踏入了官场。
他被苏轼引荐为太学博士,后迁为秘书省正,国史院编修官。
此时的秦观,一改之前的颓丧之气,对前途又充满着信心。
“出门尘障如黄雾,始觉身从天上归。”
“更无舟楫碍,从此百川通。”
苏轼门下学生众多,秦观和黄庭坚等人合称为“苏门四学士”。
与良师益友同游京师,唱和为乐的日子,虽然短暂,但却是秦观忧郁一生中,难得的快活时光。
他的词精致秀美,但当时词不过是“拨弄风月”之言,诗才是官场正统,为官者必重。
因此,秦观将更多的时间花在诗文上,在苏轼的指点下,他的诗文更上一层楼,豪隽慷慨,十分大气。
除此之外,他写的策论立论更高远、章法严紧、说理透彻。
经常是旁征博引,文字极富说服力;文笔犀利,又十分具有感染力。
他不尚空谈,注重时务经义,对时局有自己清晰独到的见解。
这些,既得益于苏轼的点拨,更得益于他对理想的坚持和追求。
七年贬谪,此心飘零
虽然秦观摩拳擦掌,想一展生平抱负,但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
朝堂之上,新旧两党斗争激烈,作为苏轼的得意门生,他的政治生涯,和苏轼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同被划为“旧党”。
1093年,宋哲宗亲政。
“新党”之人相继还朝,“旧党”之人则连遭罢黜,秦观灰暗的贬谪生涯也由此开始。
一开始,他被贬为杭州通判,去往杭州的途中,又因“影附苏轼,增损《实录》”被贬处州(今:浙江金华)。
有人曾受指使专门寻找秦观过失,却一无所获。
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最后,他们竟告秦观写佛书犯罪,将秦观“削秩”,把他贬到更为偏远的湖南郴州。
在这里,秦观写下了著名的《踏莎行》。
踏莎行·郴州旅舍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暮霭沉沉,迷雾重重,看不清远方的路,也找不到生活的出口,望尽天涯,也看不到那片桃花源。
奋力拼搏却是壮志难酬、赤胆忠心却要饱尝污名,心中的悲恨密密麻麻、无法细数。
仕途的坎坷,早已消磨他的豪迈之气,心中只剩下悲凉孤清。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秦观:
“少游词境最为凄婉。
到‘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为凄厉矣。”
后来,秦观接连又被贬至更远的广西横州、广东雷州。
亦师亦友的苏轼也被贬到了海南儋州。
接二连三的迫害,秦观心中除了对仕途的幻灭感,还有天涯落寞的孤独之痛。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
昔年师友,散落天涯,独自憔悴独饮醉。
锦书难寄,相思无凭,谁人笑语解愁苦?
“夜参半不寝,披衣涕纵横。”
夜深不成眠,阶前独徘徊,回首往事,秦观老泪纵横。
满腹心事,忧思难忘,年至半百的秦观身体每况愈下。
公元1100年,哲宗驾崩,徽宗即位,向太后临朝。
朝堂局势也终于迎来了逆转,向太后重用“旧党”,秦观也被放还横州。
隔海相望的秦观和苏轼,终于迎来了欢聚的时刻。
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钟。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天涯重逢,两人都已然是“衰翁”,怎能不让人惆怅感伤?
秦观的心中,除了相见的欢喜,更多的是“落花流水各西东”的凄苦悲凉。
而在复职途中,秦观途经藤州(今广西藤县),游光华亭时,口渴想要喝水,等人将水送到时,或许是感觉到大限已至,向来愁眉紧锁的他,笑着离开了人世。
曾经放不下的尘缘俗事、理想抱负,如今都一一放下了。
秦观去世后,苏轼深感“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并将他的两句词题在扇面上,以兹怀念。
宋朝的芮烨在《题莺花亭》中,感慨秦观是“一生怀抱百忧中”。
《题莺花亭》人言多技亦多穷,随意文章要底工。淮海秦郎天下士,一生怀抱百忧中。
婉约词宗,千古留名
终其一生,秦观是失意的。
他习写字,强诗文、练策论,为仕途所作的努力几乎都没有派上用场。
反而,他感怀之下所作的词,备受推崇,他更因此被尊为婉约词派“一代词宗”。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他的词在前人的基础上更有创新,既得花间派的遗韵精华,又能自出清新。
他的词作唯美淡雅,风格秀丽。
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更是流传至今。
鹊桥仙·纤云弄巧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清代王士祯说:“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
秦观一生郁郁不得志,但他却用清丽淡雅的词作,温暖了后世无数断肠人,也赢得了无数人的追捧。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秦观曾在《南乡子·妙手写徽真》中写道:
“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人生也是如此,或许命运时有不公,生活时而无情,但它仍然值得我们心动和热爱。
人之一生,或许就是一个缓慢受捶的过程。
但心怀热爱、努力生活,仍然是我们对这红尘俗世最好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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