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尼彩谓:“ 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7)

【十八】尼彩谓:“ 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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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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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解读似乎有悖于《人间词话》的原文,因为王国维分明说李煜俨然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这是一个使所有研究者都百思不得其解的表达,毕竟佛陀传法,意在使众生解脱于六道轮回之苦,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以自己的血为世人赎罪,李煜何尝有这般伟大的精神?他何尝不是像赵佶一样"不过自道身世之戚"?
佛陀与基督"担荷人类罪恶"本身就是一个很不严谨的表达。佛教原本只讲"自作自受",佛陀仅仅给世人指出了解脱于六道轮回的方法,并不会代人承受业力,正如教师教给我们知识和考试技巧,但不能代替我们考试,更不能代替我们承受学习之苦一样。至于基督为世人赎罪,更是基督教神学里大受争议的话题。简言之,他究竟是为了全世界每一个人的罪孽付出赎价,还是仅仅针对那些受神拣选的人?单是这个问题,罗马教廷与改革宗便打过无数场笔墨官司。
佛学与基督教神学并不是王国维的强项,我们也只好从字面上将他的想法简单理解为:佛陀、基督以自己的苦难担荷了全人类的罪恶,为全人类求救赎。
当然,李煜的词绝没有这般伟大的情操。任凭我们将这首《虞美人》乃至他的所有作品读上多少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担荷人类罪恶之意",而且综观李煜一生以知人论世,我们也无法相信他心底竟然藏着如此这般的高尚情怀。
所以,《人间词话》这一章的内容在新中国的文艺理论界是最受诟病的,譬如有人说王国维竟然把李煜抒发没落贵族悲苦的、一己的狭隘感情的作品看作"以血书者",还和"救世主"的胸怀做类比,很明显这是一种形式主义的看法。无论释迦、基督的教义和宗旨是什么,也和李煜自伤自怜的感情状况不同。(转述自徐翰逢《〈人间词话〉随论》)
还有人指出:"我们今天,必须摆脱王国维的这些理论的影响,用阶级分析的方法去评价李后主,才能正确地估计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张文勋《从〈人间词话〉看王国维的美学思想实质》)
周煦良说得最直接:"试问李煜的词有哪一首、哪一句,有担负人类罪恶之意?恐怕连丝毫的自忏自嗔之意也没有。"(《〈人间词话〉评述》)
这些话语本身虽然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令人不悦的腔调,但毕竟不失中肯。想来王国维所谓"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只是一种过于夸张的修辞方式,其实无非是沿袭康德、叔本华的客观之美的说法,认为李煜的《虞美人》以及其他亡国哀音虽然仅为一己之悲怆而发,却表达出人类共有的悲哀,是可以被所有人欣赏、理解并感同身受的,而赵佶的《燕山亭》最多只能获得和他有相似遭遇之人的共鸣。
的确,"流水落花春去也""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对于这些词句,即便我们完全没有相似的遭遇,也完全可以在不假思索中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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