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检察官VS科恩的猫鼠游戏

思维导图：

文案部分：

圣安德鲁斯广场坐落在曼哈顿的下城，步行10分钟就能走到华尔街。这里是纽约南区法院的总部。破旧的办公室里，印度裔的巴哈拉一个人坐着。这位毕业于哈佛大学本科，哥伦比亚法学院的高材生，放弃了几十万美元年薪顶级律师的工作机会，而是选择从政。

2008年奥巴马总统上任后，就提名了这位印度后裔作为纽约南区的检察官，专门监管华尔街的金融交易。许多人把这个职位叫做“华尔街的看门狗”。巴哈拉的前任朱利安尼，在80年代将垃圾债大王米尔肯送入监狱，最终成为了纽约市长。显然，这位印度人也在等待一个大案子，实现政治生涯的三级跳。

2008年，这个大萧条以来最大的危机，导致大部分美国家庭资产缩水超过50%。这一切背后的根源都是华尔街的贪婪。 而刚上任的奥巴马总统，内心一定希望能逮捕一个华尔街的大鳄，以平复人民心中的怨气。为此，巴哈拉偷偷开启了一次行动，联合FBI一起监听华尔街交易员们的手机。

自由的美国并非完全公平，要出人头地，其他人需要比土生土长的白人更加努力和出色。在巴哈拉手下的FBI中，工作最勤奋是就是一个叫做康的韩国裔探员。

这一天他正在监听一位前SAC交易员晚上的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说“哥们，阿基玛通信下周业绩将大幅低于预期，你快点去做空”。六天后，公司股价果然低于预期，股价当天暴跌30%，这位交易员因为做空，一周内赚取了500万美元。康探员知道，这是确凿的内幕交易证据。

第二天他找到了巴哈拉，希望将这位交易员绳之以法。此时，老辣的巴哈拉却慢悠悠的说，当一个厨房里有一个蟑螂时，肯定有一窝蟑螂，我们要钓更大的大鱼。这时候，他又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其实我早就知道SAC一直在做内幕交易。

几个月前，史蒂夫.科恩的前妻给FBI打来了电话，控诉他如此有钱的前夫一个月只给她和孩子几万美元的赡养费。她向我们透露了科恩的收益都是来自内幕交易，希望通过我们，来报复她的前夫。

2009年，这一场华尔街最大的“猫鼠游戏”就开始了。现实版的美剧《亿万》正式上演.

作为这场游戏的开始第一步，巴哈拉他们的计划非常简单，通过收买做内幕交易的对冲基金成员，发展他们成为线人，并且供出他们的同伙。

很快，2009年4月，康探员来到了加州苹果总部一栋价值200万美元的别墅前，敲开了大门。开门的就是那位曾经被他电话监听的SAC交易员。康把自己的FBI证件晃了一下，然后放了一段此前的电话录音，详细记录着他们如何在公司业绩发布前，如何提前获取信息，并且通过做空赚钱。康低着头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配合FBI的调查，成为我们的线人。要么去坐牢，告别你的妻子和小孩。这位交易员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一个选项，于是康给了他一部加密的手机和随身携带的窃听器，以便和FBI保持联系。

就这样，FBI在对冲基金行业的线人，如同病毒一样被发展起来。

从2009年到2011年，两家由SAC前交易员发起，管理规模几十亿美元的对冲基金都遭遇了FBI的抄家。在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天，一群荷枪实弹的FBI探员拿着搜查令冲进了这两家对冲基金的办公室。逮捕了一大批基金经理，并且拿走了现场的所有电脑。然而，检察官巴哈拉一直没有逮到科恩的罪证。

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

常在河边，科恩是穿着雨鞋行走的。他经常邀请前CIA和FBI的探员给他和员工进行培训。他对于电话中的所有谈话非常小心，甚至传言他喜欢在曼哈顿的汗蒸房和人见面，这样对方光着膀子，就不可能携带窃听器。

功夫不负有心人，探员康终于发现，科恩在2008年Elan和Wyeth两家阿尔茨海默病的新药研发失败之前，全部卖掉了两家股票并且反手做空，获利几亿美元。

没有人能够通过基本面研究提前两周知道研发失败，并且及时出货。于是，康将所有能够提前知道新药研发结果的相关人员电话记录全部调查了一遍，突然发现有一个叫做Sidney Gilman的研发委员会成员，曾经频繁和科恩手下的基金经理马修.马托纳（Mathew Martoma）进行沟通。

到这里，一切已经水落石出了。对马拖拉，FBI即将开始收网行动！

2011年11月，FBI敲开了已经被SAC解雇，一家搬到弗罗里达州的马托纳的豪宅大门。他们开门见山的说，我们知道了你内幕交易的所有细节，你可以选择坐牢，或者供出背后的科恩。

这时候的马托纳已经被SAC解雇。在经历了2008年那场宏大的梦境后，这位盗梦空间的架构师失去了他的魔法，在接连推荐了几个让科恩亏钱的股票后，马托纳被解雇。不过，2008年的那次敦刻尔克大撤退，让科恩赚取了几亿美元的利润，相应的，马托纳得到了接近1000万美金的巨额奖金，足以让他在弗罗里达享受人生的下半场。

当看到敲开门的FBI之后，马托纳紧张的昏了过去。见惯了各种嫌疑犯的FBI，感觉马托纳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脆弱得多，是一个软柿子。探员康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然而，剧情即将很快反转。

然而就在马托纳回到纽约的第二天，他的手机突然收到一个加密电话，电话那头是科恩的首席律师，他用沙哑的声音说：兄弟，我知道你被FBI调查了。别担心，这种事情我们见多了。你千万别开口，SAC给你请了全美最好的律师。马托纳惊讶怎么会有这样的绝密电话，科恩怎么会知道?这时候他的律师笑道，司法部里面很多我们的朋友。

于是第二天，马托纳被带到了纽约南区法院的审讯室，旁边坐着科恩给他请的顶级律师。这位律师曾经也是南区检察院的高管，对于警方的那套恐吓了如指掌。他对巴哈拉说，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就别费心了。

果然，前几天刚刚昏厥的马托纳突然变得强硬起来，守口如瓶。每一次检察官问他为什么能够在阿尔茨海默病三期实验失败前，提前卖出，他就会讲一大堆基本面的逻辑，中间夹杂着大量的医学术语。审讯从早到晚，没有丝毫进展。

眼看就要逮到大鱼了，却突然有一种撞墙的感觉，巴哈拉在自己的房间点起了一根烟。这时候正直2012年奥巴马总统任期即将到期，他不知道这位当时提名他的总统能否连任，如果不能扑腾一个大案子出来，他的职业生涯也将面临瓶颈。于是他给科恩发去了传票，准备先和这位华尔街鲨鱼过过招。2012年，科恩和巴哈拉终于在纽约南区检察官的办公室，进行了第一次见面。

真正的针尖麦芒式交锋，开始了.

巴哈拉出具了由SAC给专家网络公司付费的证据，以及从SAC办公室向神经网络专家西德尼教授的电话记录。这时候科恩处于一个典型的“囚徒困境”，他并不清楚对方到底还有什么信息。但作为博弈高手的科恩知道，自己最优策略就是什么都不说。那一天，他说了65次我不记得了。每次只要是和这笔交易无关，科恩都能说得十分具体。但是一旦到了这笔交易，科恩立刻失去了记忆。对冲基金的这帮老鼠，远远比预期的难对付。FBI进入了一筹莫展的阶段。

那么什么是囚徒困境呢？这个是1950年由兰德公司提出的经典博弈论。

假设有两个罪犯被分别进行审讯，不能自由沟通。如果他们都不揭发对方，警方没有证据，那么只能无罪释放。但是如果有一个人揭发，另一个人不揭发，那么那个揭发者无罪释放，而被揭发者要坐牢10年。如果两个人都互相揭发对方，他们同时因为证据确凿，要被判刑8年。从完全最优的角度看，应该是两个人都选择沉默。

但是有趣的是，著名的数学家纳什博士基于囚徒困境提出了一个经典的纳什均衡。

他认为，最终每个人都会以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出发。这就是揭发对方。如果你揭发了，对方选择沉默，那么你还是无罪释放。如果对方揭发了你，而你也揭发了对方，那么两个人都是坐牢8年。如果对方揭发了你，你没有揭发对方，那么你要坐牢10年。信任，是非常昂贵的。

科恩为什么能选择守口如瓶呢？那还要回到当年他在SAC接受过的前CIA探员培训。这些前CIA探员告诉科恩以及他的员工，不要相信警方的那套说辞。在面临检察官时，守口如瓶是最优策略。如果你们每个人都什么都不说，那么没有人会去坐牢。科恩相信，马托纳也会这么做的。

就这样，科恩这条看似马上就要被杀死的鲨鱼，似乎又要从巴哈拉布下的法网中游走了。这位检察官彻夜难眠，终于在几个月后他想到了一个方法。

如果让西德尼教授作为污点证人上法庭，那么科恩的这次内幕交易就有了最确凿的证据。于是，巴哈拉再次通过FBI探员康，把西德尼教授带到了纽约。一开始，西德尼教授表示自己真的不记得四年前的那场对话了。

但这时候，检察官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这个诱饵就是，非诉讼和解。这个条款将保证你不会被定罪，作为交换你必须满足某些条件，比如配合政府出庭作证。这几乎是一个被告能获得最好的条件。巴哈拉在一开始就显示了足够的诚意，而且他知道西德尼教授的最大弱点：声誉。作为一名在全美神经学享有极大声望的人，同时失去了两个儿子，对于西德尼来说，声誉是唯一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动力。如果他被判定罪，那么过去几十年的努力都白费了。果然，西德尼教授同意作为污点证人出庭，巴哈拉在这次博弈中重新占据上风。

然而要让科恩坐牢，必须让马托纳去进行质证。这时候的马托纳已经被关押在了看守所，一个晚上就，巴哈拉单独看望了马托纳，并且撤掉了所有安保人员。两个印度人进行了一次长谈。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然而最终的结果就是马托纳拒绝供出科恩，一个人把这口内幕交易的锅都背了。

巴哈拉再次面临新的囚徒困境，是让司法机构来审批科恩是否有罪，还是见好就收？

目前，他依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科恩有罪。而科恩通过律师开出了庭外和解的方案。这是一场谁也输不起的战争。如果巴哈拉输掉了，意味着他职业生涯的终点，如果科恩输掉了，将成为米尔肯之后华尔街入狱的最大牌对冲基金创始人。

如同是一场概率50对50的德州扑克牌局，两者都用生命在下注，在翻出最后一张牌决定胜负前，双方还是协商按照台面上的概率，把筹码都分了吧。即使概率再高，但牌桌上的下注太大了，大家都输不起。

最终2013年11月8日的这场世纪审判，变成了一个司法机构和SAC的走过场。由于支付了18亿美元的庭外和解费，科恩本人都不需要出席。他首席法律顾问在法官面前代表SAC认罪。南区检察官巴哈拉5年的心血，最终还是换来了一次天价罚单。

而一年后，马托纳的审判就没有那么轻松，由于西德尼教授的出席，马托纳内幕交易证据确凿，最终被判9年监狱，并且没收所有财产。在判刑的那一天，马托纳的母亲哭晕在了现场。

相反，科恩依然逍遥法外。虽然美国证监会SEC规定科恩关闭自己的对冲基金，但是他依然能够用自己100亿美元的自有资金开设了一个家族办公室，名字叫Point 72，来源于他在康州办公室的地址，72 康宁路。就在马托纳坐牢的那天，科恩又在拍卖行以1.01亿美元购买了著名的雕塑《双轮战车》，依然享受着自己奢侈的生活。

从科恩和检察官的猫鼠游戏中，我们看到美国的司法制度有时候也过于机械和古板。所有的法律流程都必须有足够的证据，即使所有人都知道SAC是华尔街最肮脏的对冲基金，科恩做了那笔没有天理的医药股内幕交易。但是在没有确凿的法律证据和司法流程前，无法将科恩绳之以法。甚至这些流程，都是如此冗长。

从科恩执行内幕交易的2008年，到最终他达成庭外和解的2013年，前后足足花了5年时间。

而相反，在中国做内幕交易的徐翔，很快获得了法律的制裁，直接入狱并且将其所有财产进行没收。我们许多人都觉得美国资本市场更好，但在看了科恩的故事后，我们会发现，中国资本市场的效率，对于个人投资者的保护比美国市场更好。

今天，中国股市的徐翔早已入狱，而美国版的徐翔——科恩，却依然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