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中宗打起玄奘大师的旗号

一般认为，李唐自称道教教主老子后裔，推崇道教。武则天上台，反其道而行之，扶持佛教。神龙元年，中宗复辟，恢复李唐，就应该改变武则天的崇佛政策。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中宗极为佞佛。佛教政策真正的转变，发生在中宗死后。中宗复辟后，面临的政治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他希望通过佛教，加强自己统治的合法性和神圣性。而他的确有可以利用的资本。这要从玄奘说起。

中宗显庆元年（656）十一月五日（乙丑）出生于长安。弘道元年（683）十二月，高宗崩，27岁的他即位为帝，改元嗣圣。但仅仅两个月后，中宗就被废黜，流放房州（今湖北房县），在此监视居住长达14年。 直到圣历元年（698），才又被武则天召还东都，立为皇太子。此时他已经43岁了。7年后，发生神龙政变。50岁的中宗复辟为帝。在中央势单力薄的中宗，除了收编武家势力和依靠自己韦皇后的京兆韦氏家族外，还有就是依靠佛教，宣扬自己具有统治的神圣性。

那么，中宗到底有什么资本可以通过宣扬佛教加强自己的统治呢？

唐代僧人慧立、彦悰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不厌其烦地记载了玄奘与佛光王的有关情况：

﹝显庆元年，656﹞冬十月，中宫在难，归依三宝，请垂加祐。法师启：“圣体必安和无苦，然所怀者是男，平安之后愿听出家。”当蒙敕许。其月一日，皇后施法师衲袈裟一领，并杂物等数十件。

有敕令使报法师：“皇后分娩已讫，果生男，端正奇特，神光满院，自庭烛天，朕欢喜无已，……必不违所许，愿法师护念。号为佛光王。” 

佛光王生三日，即受三皈依，服袈裟，虽保傅养育，所居常近法师。

十二月五日，满月，敕为佛光王度七人，仍请法师为王剃发。 

二年春二月，驾幸洛阳宫。法师亦陪从。并翻经僧五人、弟子各一人，事事公给。佛光王驾前而发，法师与王子同去，余僧居后。既到，安置积翠宫。……

冬十一月五日，佛光王晬日，法师又进法衣一具上佛光王。

这位出生之后就被高宗封为“佛光王”的婴儿，就是以后的中宗。这种经历，将来必然会成为中宗可资利用的政治资本。中宗复辟以后，马上就把自己的师傅，在佛教界极具号召力的玄奘提出来加以褒扬。《开元释教录》卷八记：“其佛光王，即中宗孝和皇帝初生之瑞号也。〔中宗〕创登皇极，〔神龙元年〕敕为法师（玄奘）于两京各置一佛光寺，并度人居之。其东都佛光寺即法师之故宅也。复内出画影，装之宝轝，送慈恩寺翻译堂中，追谥法师称大遍觉。”值得注意的是，中宗在两京建立的纪念玄奘的寺院，名字就叫“佛光寺”，与其说是纪念玄奘，还不如说是纪念自己与玄奘的关系，以及强调自己“佛光王”的宗教身份。

景龙二年九月，中宗幸慈恩寺塔，上官氏献诗，群臣并赋。同赋诗者有上官婉儿、崔湜、李峤、赵彦昭、郑愔、刘宪、李乂、宋之问、李适、张锡、萧至忠、李迥秀、岑羲、崔日用、卢藏用、马怀素、薛稷、毕乾泰、辛替否、王景、解琬、麴瞻、樊忱、孙佺、李从远、周利用、扬廉、张景源、李恒。比如玄奘的弟子利涉，中宗最加钦重。

长安开化坊大荐福寺就是中宗的旧宅。神龙二年十月，在回驾长安前后，中宗就开始着手整修大荐福寺了。让工部尚书张锡和高僧道安一起修缮。 景龙元年（707）由宫人出钱，在荐福寺南安仁坊西北，建造了小雁塔。小雁塔是一座十五层砖塔，高三百尺，规模相当庞大。中宗多次巡幸大荐福寺。神龙三年四月庚寅，幸荐福寺，曲赦雍州。景龙三年春正月癸酉，幸荐福寺。中宗到荐福寺，多少有些荣归故里的意思。随行的文人写的诗给我们提供了信心。比如刘宪《幸大荐福寺应制》诗：“甚懽延故吏，大觉拯新人。” 宋之问诗：“香刹中天起，宸游满路辉。乘龙太子去，驾象法王归。”

中宗将荐福寺打造为佛教中心。邀请了大量的有名高僧来大荐福寺居住，以提高大荐福寺的地位。包括：义净、实叉难陀（景龙二年，达于京辇，帝屈万乘之尊，亲迎于开远门外。倾都缁侣，备幡幢导引。仍饰青象，令乘之入城，敕于大荐福寺安置）、僧伽、法藏（崔致远《唐大荐福寺故寺主翻经大德法藏和尚传》云：“景龙二年中，夏悯雨，命藏集百法师于荐福寺以法祷之。近七朝，遽致滂沱，过十夜皆言浃洽。” ）等。

被中宗邀请的僧人中，荆州僧人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比如：荆州白马寺玄奘、荆州碧涧寺道俊、荆州玉泉寺恒景、荆州江陵府法明、荆州当阳山度门寺神秀、为什么荆州僧人格外受到中宗的礼遇呢？如果我们看一下中宗自己的经历，就不难理解了。中宗在外流放十余年，这十余年他是在均州和房州度过的，而且在空暇无聊之际，经常以念诵佛经打发时间。但是，由于中宗是处在监禁之中，受到空间的限制，所以能够接触到的佛教信息非常有限。但是，房州和荆州同属山南东道，地理位置相去不远。对于房州附近的荆州僧界，中宗还是应该有所了解的；对于荆州地区的著名僧人，应该还是有所耳闻的，甚至接触的，比如禅宗北宗的神秀，以及道俊等人。对于荆州地区佛教界的熟悉，应该是中宗登基以后邀请很多的荆州僧人到长安去的重要原因。同时，这一地区是禅宗北宗的重要根据地，所以中宗与禅宗北宗也就有了更加接近的理由。早期禅宗史书《楞伽师资记》的作者净觉，即中宗韦皇后之弟。王维《大唐大安国寺故大德净觉师塔铭》记载：“禅师法名净觉，俗姓韦氏，孝和皇帝庶人之弟也。” 净觉是一个禅宗北宗的和尚，而且曾经师事神秀，足以说明韦氏与佛教的关系。中宗是一个极受韦后影响的人，相信自然是倾向禅宗北宗的。由此我们看到，中宗对北宗的神秀、慧安等高僧是格外礼遇的。

《旧唐书》卷一一五《崔光远传》记：“崔光远，滑州灵昌人也。本博陵旧族。祖敬嗣，好樗蒱饮酒。则天初，为房州刺史。中宗为庐陵王，安置在州，官吏多无礼度，敬嗣独以亲贤待之，供给丰赡，中宗深德之。及登位，有益州长史崔敬嗣，既同姓名，每进拟官，皆御笔超拜之者数四。后引与语，始知误宠。”《旧唐书》卷一九○《张知謇传》又记：“初，知謇为房州时，中宗以庐陵王安置房州，制约甚急。知謇与董玄质、崔敬嗣相次为刺史，皆保护，供拟丰赡，中宗德之。及神龙元年，中宗践极，自贝州追知謇为左卫将军，加云麾将军，封范阳郡公。”《旧唐书》卷七《中宗纪》记：“〔中宗复辟以后，宣布〕诸州百姓免今年租税，房州百姓给复三年。”从这些记载来看，中宗对于自己被囚禁了十余年的房州官民相当关照。对于附近的僧人们，中宗给与特殊的照顾也就不足为奇了。

银青光禄大夫、上庸公、圣善·中天·西明三寺主慧范于东都作圣善寺，长乐坡作大像，府库为之虚耗。上及韦后皆重之，势倾内外，无敢指目者。戊申，侍御史魏传弓发其奸赃四十馀万，请置极法。上欲宥之，传弓曰：“刑赏国之大事，陛下赏已妄加，岂宜刑所不及！”上乃削黜慧范，放于家。

宰相韦嗣立上疏，以为：“比者造寺极多，务取崇丽，大则用钱百数十万，小则三五万，无虑所费千万以上，人力劳弊，怨嗟盈路。佛之为数，要在降伏身心，岂雕画土木，相夸壮丽！万一水旱为灾，戎狄构患，虽龙象如云，将何救哉！……。”上弗听。

唐朝佛教政策的显著变化发生在玄宗即位以后。在反佛中最为积极的莫过于姚崇，从中宗到玄宗，姚崇不只一次地上书要求君主停止佞佛，姚崇再三指出，‘佛在内心’，然而，“近日孝和皇帝发使赎生，倾国造寺，太平公主、武三思、悖逆庶人、张夫人等皆度人造寺，竟术弥街，咸不免受戮破家，为天下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