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岁的外婆(逸野作品 定州朗诵)

100岁的外婆(逸野作品 定州朗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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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 婆(逸野作品)


外婆今年100岁。


100岁的外婆拄一根木棍,平平实实地从石板小巷走过,走得笃笃有声。山风掠过村头的老桐树,拐进窄窄的石板小巷,外婆深灰色的衣衫连同她闪亮的银发便在山风中飘扬,飘扬如一部历史。


外婆第一次抱我,我就认定她是部历史。外婆的脸如山岭一般布满了沟壑,笑起来双眼连成一线,张开的嘴巴里三几颗歪歪扭扭的牙齿犹如风化了的碎石。外婆用她那粗糙黑瘦、关节突起的手在我脸上来回摩挲,嘴里一迭声地涌出:“我的狗”。我惊恐得笑个没完没了。


瘦瘦小小的外婆腰板挺直,百来斤的担子肩上一搁,田埂上走得稳稳当当。儿孙们要她歇着,她说“惯了”,似乎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劳作。外婆早年丧夫,硬是用瘦削的双肩挑起了岁月的风雨,挑大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外婆80岁那年,她的曾孙曾孙女们围着她争叫太婆。这本是安享清福之时,外婆却不愿歇下,独立生活的外婆自己上山打柴,下地种菜,栽茶种果,饲鸡喂猪。每当太阳爬上山顶,外婆就光着脚板,踩着露珠出门了。她总是一如既往地手拿一把柴刀,肩搭一条两头削尖的扁担。


一次,外婆塞给我几张皱皱巴巴的票子,说是给我交学费,趁人不注意,又悄悄说:“是我的茶树变的。”


外婆是个远近闻名的草药医生。不论是谁家的小孩头上长了烂疮,谁家老人刮风天下不了床,只要让外婆瞧一瞧,拍一拍,或服或敷几次外婆给的草药,不出几天便药到病除。外婆送药从不收钱,上门给人看病也从不留下吃饭。于是,到了春节,外婆家被烟熏得漆黑的横梁上就挂着一个沉甸甸的小畚箕,小畚箕里满是鸡腿鸭腿鹅腿,香气弥漫了一屋子。若干年后,外婆其中一个孙儿当了正牌的医生,把外婆的土方一验证,居然全都有板有眼,颇具科学根据。而外婆从没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外婆吃了一辈子的咸菜,认为天下最妙的食谱就是咸菜煲猪脚。在她100岁生日那天,她把柴火生得旺旺的,一个陶锅煮熟了饭,另一个陶锅就飘出了咸菜猪脚的浓香。外婆把一个用铁丝网住的小小的陶壶拎到炭火上,壶盖扑扑响时,她扔下一撮新茶,直到炭火把新茶煨得清香四溢,外婆就放下饭碗,斟一杯端在手里,坐在竹椅上,悠悠地,悠悠地品味,犹如品味长长的岁月。门外,是一抹翠绿的青山。


山里有许多故事,山里的故事都写在外婆脸上的沟壑里。山就是外婆的灵魂。100岁的外婆依然拄一根木棍,痴痴地望着大山,在夕阳里把自己站成一棵树,慢慢地凝成一幅风景。




注:此文写于1989年,发于当年南方日报。外婆于1995年仙逝,享年106岁,按照乡里人加闰年闰月的算法,活过108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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