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在碗里的乡情

盛在碗里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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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在碗里的乡情

作者:屈 伸
朗读者:孟雯

昨夜一场小雨把风凰山洗得格外苍翠,山脚古老的石板街安详地躺在雨后的青雾中。

几只鸡突然一下子跑到了二叔放在地面的碗边,二叔一手护着碗,一手飞快向空中划去,嘴里骂着:“挨刀的鸡还敢与祖宗抢吃?”

说也有趣,家乡人都爱端着碗,到街面上吃饭,当孩子们放学的脚步穿街而过,各家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端着碗,从临街木板门里走出,碗朝地面一放,人往地上一蹲,三五成群就聚在了一起。此时谁家门前来的人越多,越说明人缘好,威信高,很是光彩,必会主动拿出自家饭菜,供大家品尝。母亲便是这样,饭前,早早提醒父亲在门口放上了许多小凳,李家奶奶定是那张雕花的桃木椅。

总有鸡在人群旁咯咯咯的叫,胆大的还伺机溜进人群。还真有抢到嘴,叼着跑远的。庄户人决不会因身边有了几滴鸡粪而倒了胃口。

吃饭时还一定要说些什么,那怕昨夜抓了只蚊子,不然一片吃饭声响,着实无趣。人们七嘴八舌,把小街趣事一再“添盐加醋”,碗里的饭完了,话还没断线。这话不说完,人一整天都不自在。

该下地了,仍有一堆男人在小街二老庙前,围着一张棋盘和一地空碗,争吵得唾沫星儿乱飞,手中木筷几乎点上人的脸。不时有人被自家媳妇从人群里揪出,一路嬉笑着拽回家。

地上的碗也是各色不同,有铜碗、木碗、塑料碗、土瓷碗。还有一种草碗,用细草编成,桐油浸泡后,涂染上黑亮的生漆,久不生虫。碗在家中被固定到每个人,品相好坏还标志着人在家庭的地位呢!二叔的碗恐怕是街上最大的,有常人两倍大。家中做了好饭,如米饭就腊肉,他定是第一个上街。早年被狼咬坏的残腿一丢一收,饭却不会洒出半粒,嘴里发出的吧嗒声几乎一条街都能听到。

家乡人讲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逢上谁家过红白喜事,数家的碗就被集中到一起。门前搭个大棚,堂屋、门口皆安上酒席,嚼着指头厚流油的条子肉,咕嘟咕嘟就喝下几碗烈性包谷酒。期间,为避免借来的碗出错,管事的会预先作好登记。事后仍派开始去借的人上门归还。上支烟,作个揖,说下一筐感谢。实际细心人早在自家碗底用油漆写上了当家人的姓名,是万万不会错的。

童年,记得母亲常说不论吃的好坏,碗千万不可用筷子敲打,就像剪子连续空剪,父母定要吵架一样,这碗敲打了长大就无饭吃。然而避开大人,我们还是用木筷敲打着,唱那刚刚在学校学会的歌谣。

那时各家都不富裕,常为碗里吃什么犯愁,可谁家若吃顿好的,却要给左邻右舍送点,私下里端着饭碗走几家或交换饭菜吃。每次放学,二叔多从怀里掏出点啥给我,如生产队地里尚未腐烂的红薯母。奶奶则整天挎着竹篮,四处挖着野菜。曾经我对碗的厌恶,便是小街死了人,阴森高大的棺木前,盛满米饭的碗里,用筷子立个被油灯熏得发黄的熟鸡蛋。下葬时,只听一声震天猛吼:“起身!”这碗便被当街摔得粉碎。据说地上的饭狗都不吃。果然几条狗从人缝中箭一般窜出,闻了闻就悻悻离开了。

如今,我远离家乡已十年有余,可每次看到奶奶为我精心编织的草碗,一股浓浓的乡情便涌上心头,令人思绪万千,品味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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