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史 | 028.颠覆认知是《常识》，书生手中笔如枪（下）

本期内容：

1.《常识》下的觉醒

2.《人权》的轰动

3.《理性时代》为什么把潘恩打下了神坛？

4.一代英杰托马斯·潘恩凄凉谢幕。

（

（托马斯·潘恩）

前面我们说到，托马斯·潘恩在1776年1月出版了一本革命小册子，叫做《常识》，它最重要的理论，或者说醍醐灌顶的棒喝就是，我们到底需要不需要一个国王。潘恩用雄辩的口才，理性的推理，和华丽的英文，抛出了一个观念：我们不需要国王，我们可以自己管自己。

一

如果你还记得《五月花号公约》，那个条约也提出了自己管自己，但开篇第一句话却是“我们是詹姆斯陛下的忠实臣民”，也就是虽然喊出了自治，不过英国国王是那个最大的领导者，大boss，依旧是不能动摇的概念。但现在革命导师潘恩说了，这一句话以后可以去掉了，实现真正的自己管自己。

这是相当关键的一件事，北美殖民地经过几代人的变迁，国王观念已经比较淡薄，但是传统是很强大的，许多人不愿意去想是否需要一个国王，只是习惯在支撑着他们，这个世界，是需要一个国王的，而且反对国王好像是不对的。

现在经过潘恩先生一提醒，大家眼前都是一亮：是的，我爷爷的爷爷当年就是受到了乔治他爷爷的爷爷的迫害，被迫来到了北美洲，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在这块大地上没有国王，爷们儿几个生活得也很好，那我们为啥还需要国王呢？

结论就是我们不需要一个国王，更不需要一个时刻想征税的乔治国王！

所以，潘恩用《常识》这本书，把当时大部分在中间摇摆的北美人，拉到了革命的阵营。据当时英国报纸夸张地记载：“凡读过这本书的人都彻底改变了态度，哪怕在一小时之前他还是一个强烈反对独立思想的人”。

一时之间，潘恩的名字是响彻北美大陆。华盛顿说：“《常识》在很多人心里，包括我自己在内，引起了一种巨大的变化”。从那时起，他领导的大陆军把向乔治祝酒的酒杯摔碎了，然后再把枪口稍稍抬高了一些，对准了那还在盛怒之中的英国国王乔治同学。

（托马斯·潘恩的雕像）

约翰·亚当斯更是直截了当：“如果没有潘恩的这支笔，乔治·华盛顿所举起的剑将是徒然无功，历史将会把美国的革命归因于托马斯·潘恩”！

可现实既滑稽又残酷，历史最后不但没有把革命的功劳归功于潘恩，他最后反而被同时代的美国人民漠视了，或者干脆应该说是唾骂和抛弃了，在郁郁寡欢中凄凉去世，那么，这反差也实在太大了。

我们必须问一句，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

其实呢，也不复杂，接下来的故事大概是这样的：潘恩同学写完《常识》，点燃了革命的火炬，后来又在华盛顿的大陆军最危难的时刻，写了《危机》一书用来鼓舞士气，等看到北美胜利的大局已定，他觉得自己在北美的任务完成了。

这哥们儿天生就是造反的命，这边没事了，就又跑到法国去参和人家那个著名的法国大革命，写了一本书，叫《人的权利》，简称《人权》，此书一出，马上又在大西洋两岸引起轰动，他在法国所到之处，受到无数潘粉的热烈欢迎，就连法国革命领袖罗伯斯庇尔，都在《宪章捍卫者》杂志上热情讴歌潘恩，说他“是一个人类权力最雄辩的辩护者”。

（托马斯·潘恩：《人的权利》

可是当法国大革命发展到想把国王路易十六的脑袋砍下来时，潘恩觉得这事儿不怎么地道，就跑去劝法国的革命派，说你们这样不对啊，不能搞这样的血腥革命，可没人搭理他，路易十六和他媳妇儿还是都被送上了断头台。

等到罗伯斯庇尔的雅各宾派上台，大搞恐怖专政的时候，潘恩又跳了出来大声反对，四处宣扬“共和国死了”，一来二去，1793年末，他把自己忽悠到法国的监狱里去了。

三

如果事情到现在结束，潘恩在北美，后者说后来的美国，那绝对还是一个英雄，可是这哥们太喜欢写书了，他在监狱里也没闲着，这次写了一本叫《理性时代》的，就是这本书，把他打下了神坛。

美国公使莫里斯后来写信给美国国务卿杰弗逊，他说潘恩“在狱中以著书反对耶稣自娱自乐，我倾向于认为，他在狱中如果安分守己，或许能有幸被人遗忘。但他引入过多注意，那把早就悬在他头上的利斧就会落下来了”。

莫里斯的这段话可以缩短到七个字，那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为啥？因为在《理性时代》这本书里，潘恩开始反对基督教了。

确切地说，潘恩并没有不信上帝，他只是批判《圣经》和教会，你可以说他属于自然神论。那么啥叫自然神论呢？这种思想的核心就是一句话，“神造了世界，却不管理这个世界，任其发展”，也就是虽然这个世界是上帝创造的，可是干完了这个活儿，他老人家就去歇着了，我们现在这个世界这个鬼样子，上帝压根儿就不管。

这个自然神论起源于英国，但并不是潘恩首创，信奉这个自然神论的也不是潘恩一个人，比如说哲学家约翰·洛克，科学家艾萨克·牛顿，还有法国启蒙者伏尔泰、孟德斯鸠、卢梭等人也都是具有一定唯物主义倾向的自然神论者。

但是那些家伙个顶个地聪明，他们虽然信奉自然神论，但从来不主动去招惹那些几乎毫无理智的基督教老百姓，换句话说，人家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时候可以说，什么时候不可以说。

我们的潘恩在人际关系上就是一个二愣子，他总是想说就说，愿意咋说就咋说。

在《理性时代》这本书里，潘恩从《圣经》里自相矛盾的地方入手，并运用欧洲启蒙运动中发展出来的天文学论证了一件事: 基督教的神学体系只不过是骗人的玩意儿，其目的就是为了金钱和权力。

他又进一步指出，《圣经》是亵渎了上帝，并撒谎成性的书，完全不能作为上帝的代言人。他说“我不相信犹太教会、罗马教会、希腊教会、土耳其教会、基督教和我所知道的任何教会所宣布的信条。我自己的头脑就是我的教会”。

潘恩的这些言论，就算是在21世纪的今天，那也是要谨慎地选择听众的，更别说那个时代了，他彻底激怒了几乎所有基督教的信徒，老百姓的脾气就是，我辩不过你，但是我可以骂你，马上，铺天盖地的咒骂袭向潘恩，他被彻底地孤立了。

虽然在1802年，他还是从监狱里出来，回到了美国，但是却没有一个曾经的战友愿意和他来往，他本人也受尽了奚落，侮辱和攻击，甚至还被打了一枪.

最后，托马斯潘恩在孤独，愤怒和凄苦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贫困潦倒，饥寒交迫中与世长辞。

我们客观地说，潘恩是一个前卫的思想家，这样的人必须记住一个信条，那就是如果你领先别人一步，你就是精神领袖，是像托马斯杰斐逊那样伟大的思想导师，可是如果你领先别人十步，却四处展示你的想法，那你就是一个疯子，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最终被社会遗弃的倒霉蛋。

潘恩的“不需要国王”理论之所以能被大家接受，是因为北美有近两百年没有国王的发展经历，但是当他说“不需要基督教”的时候，却忘了一件事，这一百多年，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正是基督教的教义陪伴大家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春秋，这个信仰是无法放弃，也不可能放弃的。

（托马斯·潘恩雕像基地）

由于潘恩的宗教观点，他死的时候呢，只有6个人出席了他的葬礼，他的房东太太在回忆录里写道，“下葬的场面让人揪心，当棺木落地，墓土撒上时，我站在墓穴的东端，让我的小儿子站在西端，看看周围寥寥的旁观者，我说：‘啊，潘恩先生，我的儿子站在那儿，代表美国向您致谢，而我，则代表全体法兰西人民！’”

一代英杰，美利坚合众国当之无愧的开国元勋，托马斯·潘恩，1809年6月8日，病逝于纽约。

我是枫落白衣，我们下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