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老狐狸：董兴邦虚情假意关心男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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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过后，话题回归到了案子上，安盛平看着董兴邦，明知故问。那董兴邦面露苦涩，微点了点头。

董兴邦：“不错。陈初夫妇是我在回乡路上收留的难民，他夫妻二人自愿卖身到我董家为奴。

至于他们那孩子，虽然年幼，但乖巧聪明，跟我家裕儿年纪相仿，这一路颠簸，倒也玩得到一处。

谁知五日前那陈小骞突然失踪，当时我便放了话，若有人寻得陈家小儿，便赏纹银十两。可谁能想到，他竟遭此横祸，死得这般凄惨！

既然已经查明了凶手，还请四公子务必严惩，还陈小骞一个公道！”

宋慈：“董大人，如今案情尚未查明，还望大人……”

董兴邦边说边止不住颤抖，仔细看，竟似真的动了感情，连眼眶都有些红了。宋慈上前刚想接话，熟料却不等宋慈说完，那董兴邦先沉下了脸，打断了他。

董兴邦：“这位是？”

安盛平：“这位宋慈宋公子乃是我昔日同窗。当年，我二人一同拜在了真先生门下。”

董兴邦：“哦，原来是真德秀先生的得意门生啊！倒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了。大人二字就莫要再提了，如今董某已不在朝廷，还请宋公子另做其他称呼的好。”

宋慈：“董老。”

董兴邦：“宋公子说案情尚未查明？这话老夫倒是有些听不懂了，既然人证物证俱在，有何不能查明的？”

安盛平：“董老，那夏望山尚未认罪，总不能屈打成招吧。”

董兴邦：“哦？那照四公子的意思，若是凶犯不肯招供，就全当无罪了？（冷哼）不招，就用刑，重罚之下，必然开口。”

他虽已告老还乡，此刻又故作谦卑伤心，但身上那股戾气是多年养成的，并不会因为年事已高而退减半分，可见此人的行事风格即是如此。

安盛平：“用刑？那不是屈打成招了！”

董兴邦：“四公子此言差矣，对待恶人自然要用恶法，一味以礼相待，怎会有结果。老夫听闻那屠户就曾卷入过人命官司，还敢提刀砍人！

而今陈小骞又死在了他手里，还有他那邻居，不也被他活活吓死了。这样的人， 早就该诛。若是留在世上，还不知要祸害多少无辜之人！”

董兴邦这话说完，宋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难怪提起董兴邦时，安盛平会面露难色，这人确实是只“老狐狸”。

只用了短短一日，便将他们所查的结果弄得一清二楚，就连夏望山曾卷入过吴通被杀一案也查得清清楚楚。

不过最令宋慈意外的是，董兴邦竟连夏望山那邻居被吓死一事也知道！难道说……衙门里有人告密？

这个人，是不是那个教唆白樊的“内奸”？想到这里，宋慈忍不住与安盛平对视一眼。而安盛平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因此脸上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好看。

董兴邦：“人命关天。何况受害的还是孩童，此等丧心病狂之徒难道还要对他姑息不成！”

宋慈：“董老，既然您今日特意来衙门问及此事，想必对此案十分重视，晚辈刚好有些事想要请教。”

董兴邦：“宋公子但说无妨 。”

宋慈：“请问董老，那陈小骞是几时，又是为何去到夏望山家中的？”

董兴邦：“几时我不清楚，不过那陈小骞与他母亲负责后厨的采买。吾儿董裕自小便喜欢吃猪肝，隔几日就要吃上一顿。想来，是因为这个才认识了那凶犯？”

宋慈：“原来如此……听闻几日前，陈家母子与夏望山起了冲突，这事董老可否知晓？”

董兴邦：“这种事我就不知晓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说得云淡风轻，宋慈心道，这董兴邦果然是在装样子。虽然嘴上说什么要严惩凶徒，可看起来，他根本不在乎陈小骞的死活……

宋慈：“今日有劳董老了，我们必定将真凶缉拿归案。”

董兴邦：“还望宋公子早日将那夏望山严惩！四公子、宋公子，老夫告辞了。”

安盛平：“那老狐狸着实可恶！也不知他这次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耀武扬威的，难道就是为了彰显他对待自家奴仆有多慈祥亲切？”

宋慈：“你也无须如此动怒，我们该如何就如何便是了，难道还真因为他一句话，就审都不审，直接给夏望山定罪不成！”

安盛平：“唉，你不懂……惠父兄可知我为何会对这姓董的有所顾虑？”

宋慈：“因为，他与董将军一脉？”

安盛平：“自然也有这么一层关系，就算董疏城不在了，可我姐名义上还是董家人，多少要给那老鬼留些颜面。更主要的是……我二哥安盛乾与那枢密院的枢密使左大人走得有些近。”

剩下的话，安盛平没有言明，宋慈也听懂了。

龙生九子，当今圣上除去几位早夭的孩子以外，还有三子尚在。虽看似一片和睦，但朝廷之中早就暗潮汹涌，各成一派。

而枢密院与中书门掌管着文、武大权，他们的态度直接决定了日后的储君人选。

其中枢密院更是掌军国机务、边备兵防、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以佐邦治，因此地位极重。而枢密院事左靖左大人是站在五皇子那一派的。

安盛平的二哥安盛乾和那五皇子曾是同窗，如此说来……

宋慈：“可我记得，郡公他……”                                                    

安盛平：“嗯，父亲和大哥是站在太子那派的，我父亲和史相同僚多年，交往甚密。”

安盛平口中的“史相”乃是当朝宰相史弥远，这史弥远和安盛平的父亲有着几十年的交情，就连安盛平的大哥安盛熹也由史弥远作主，娶了他一位远亲的女儿范氏。

一边是父亲和大哥，一边是二哥，甚至可能还牵连到了他姐安雨柔。

这些事，安盛平从前一直刻意逃避，想不到如今一个孩童的死，竟将这些他有意避开的事又摆到了明面上，逼着他做一个选择。

安盛平：“其实派别之争，我素来不感兴趣，但如今那老狐狸兴师动众地跑来，怕不仅仅是耀武扬威那么简单。”

宋慈：“你的意思是……”

安盛平：“旁的不说，这案子，惠父兄可有把握？”

宋慈：“从目前获取的物证来看，那夏望山确实有作案的可能。我仔细回想过这几日看到和听到的一切。、

首先是他与陈家母子发生冲突那日，当时夏望山才受过第二次杖刑没几日，正要去受第三次， 也是最严重的那四十杖。

据说那日夏望山出门前，刚好遇到陈家母子来买猪肝，陈小骞贪小便宜，顺走了两个猪脚，恰好被夏望山发现，于是他便对陈小骞大发雷霆，还扬言要把他宰了塞进猪肚子里。”

安盛平：“你说他当时刚受过第二次杖刑没几日，那他当时可否有能力杀人？”

宋慈：“应该是有的，不过那日他受了第三次杖刑后，是被人抬回去的。按照当日他所受伤势，至少三日内，行动都会有所不便。”

安盛平：“可陈小骞是最近一两日才死的……据陈小骞父母所说，他是五日前，也就是和夏望山发生冲突没多久后失踪的。

却在失踪几日后才遇害，这是不是说明，当时凶手虽然绑了他，却没有能力杀人？”

宋慈：“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为什么陈小骞明明失踪了五日，却直到最近才遇害？究竟这五日里发生了什么，为何他的踪迹无人知晓？”

安盛平：“你有时候就是想太多了！除了夏望山，还有谁会去伤害一个孩子？陈小骞才几岁，就算再淘气，也罪不至死吧！

何况你也说了，他是被人掩住口鼻活活憋死的，没有些身量和狠心，谁能做得到？”

这话倒是不假，宋慈初时也怀疑过，但现在已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了夏望山，不管是发生的冲突，还是那口死猪……甚至包括他被褥上的丝线。

宋慈：“可夏望山还没认罪啊。”

安盛平：“惠父兄！我虽不喜那老狐狸的为人，但有句话他说对了。若是凶犯不肯招供，那就全当无罪了？所以招不招供，跟本人认不认无关，重要的，还是要看证据。”

宋慈：“话说如此，可我总觉得证据中少了些什么。”

安盛平：“少什么？夏望山脾性暴躁，本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何况那几日他又挨了板子，心里正憋着一团火，陈小骞偏在这时候招惹了他， 岂不正是送上门的羔羊，正好被他拿来开刀泄愤！”

宋慈：“可你也说了，这夏望山脾性不好，若是他杀人，会用憋死对方如此简单的方式吗？”

安盛平：“也许他当时身体欠佳，还没完全恢复，所以用不了多么暴戾的手段。”

宋慈：“你这么说，倒是笃定他就是凶手了？”

安盛平：“就事论事罢了。”

两人探讨完毕，都不再作声。就连宋慈也承认，虽然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夏望山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凶犯。

宋慈叹了口气，说实话，他也不知自己还在等什么，也许，还少一个极有说服力的证据。

可令人始料不及的是，这证据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找，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这“证据”不是别人，正是那董兴邦之子—董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