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莲花精,胆气倒是挺肥的。”
“紫、紫麟山主,你误会了,真的……”
“看来你很想被埋在土里种着,我自然会成全你。”
“原来你的真身是山龟?”
这句话便是很久以后想起,也会觉得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你怎么知道?”
颜淡张口结舌,一时无言以对。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我今日一定要把你这莲花精抽筋扒皮了!你给我站住——”
余墨抚了抚衣袖上的折痕,这是刚才将手肘架在桌边压出来,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纹:“笨蛋,还是……”
庭外,悠长肃冷匆匆而过的风,吹散点点白梅,在清冷空气中漾开淡淡冷香。倥偬百年,恍然如一梦,他以为会物是人非。
好像,最后变的只是天地沧海桑田,那人却还是曾经模样。
还是一直惦念的模样。
从那一日起,颜淡便正式同紫麟结下仇怨,这导致他们在今后二十年继续仇上加仇,直到酿成深仇大恨。
凡间有句话,叫欢喜冤家。
不过这欢喜二字同颜淡紫麟并不搭边,而冤家倒是真的。
“我只是顺道来看看,住得还习惯吧?”他别过头,看着窗台上的陶瓷罐子和鲜嫩花枝,微微笑道:“一直觉得我那里很沉闷,原来是少了点东西。”
“这里的桃花开得很好看。”
“犹属今年最好,恰好给你碰上了。”
“看来我运气不差。”她的脸颊被晒得微微泛红,细白柔嫩,这样看着余墨微笑,他不由伸出手去掠过她的鬓边,然后倏然收回。
余墨轻咳一声,微微垂下眼,没有说话。
颜淡和他这样对坐着,忽然想起应渊——她现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回想。应渊,应渊是不会留意到窗台边摆着一个罐子一枝花的,他是青离帝君,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烦心事。所以很多很多事——大多都是细碎的、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是不会留心的。
“山主,这罐子和花都不算起眼,你怎么会注意到的?”
“恰好看到了便留心了,怎么?”余墨皱了皱眉,似想到什么,“以后别总是惹毛紫麟。”
颜淡笑眯眯的:“我没惹他啊,是他自己要生气的嘛。”
“差不多该是晚饭的时候了,山主你要留在我这里吃饭么?”
“好啊。”
“我绝对把菜都洗干净了,没有沙子。”
“我知道。”“你的做菜手艺还算可以么。”
“山主你今天来得不巧,其实我煮的鱼汤更好,简直是滑如凝脂,鲜美得很。”她话音刚落,就见余墨执筷的手抖了一下,不由奇道:“山主,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余墨语气平淡:“滑如凝脂是说鱼汤的么,不学无术。”
“近来我打算到外面走走,颜淡,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那我们去哪里?”
“就去江南一带罢,现在日子正好。”
“山主,我下次煮鱼汤来尝尝,你多半会觉得味道好的。”
余墨绷着脸,不冷不热:“是么。”
直到那年去了南都、遇见那位从余墨手里拿走异眼的花精姑娘,颜淡方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提起鱼汤,余墨会是那种表情了。 任谁看到自己同族的尸被煮熟了盛在盘子里放在面前,心里都会异样,跟不用提把那尸煮了一锅汤还向对方吹嘘这有多么鲜美了……
转眼间过去二十年,日子吵吵闹闹行如流水。紫麟黑着脸暴怒的样子,百灵弯着眼笑可转眼又可化为夜叉的变脸绝技,丹蜀呆呆傻傻的模样偶尔看去也是十足可爱,元丹抬手摸着下巴说他家夫人们长得美的就没趣味,有趣的又长不美,真伤脑筋……
余墨仍是不冷不热神色沉静,颜淡一直一直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然后,在南都章台江畔遇见那位年轻天师。
相逢时、正年少。回望那时明月,章台杨柳闻羌笛。颜淡同林世子打赌写了这阙词,那时年少多情,那年章台江畔杨柳桃花正好,绕了一大圈,终是回到原地。
“请问天师尊姓大名?”
“唐周。”
“你可知我是谁?”
莫说她真的不知道,就算他想说,也没有这个兴致知道。
“本君仙号,青离应渊帝君。”
“若是有一日我又能看见,我一定可以马上认出你来。”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能认出。
颜淡曾经想,就算应渊君的眼睛永远看不见,那也没关系。因为她会做他的眼睛。
“我总是会做一个梦。梦里,我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漫天白雾缭绕。我似乎是想去追前面的那个人,就在云海里一直跑,每次快追上的时候,那个人就会突然消失。”
“我想这就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就算过了千年百年,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却唯独记得那个人的背影。我只是想再见一见她。至少,等到以后回想的时候,不是只记得一个背影。”
“我就陪着你,直到找到神器为止。”
颜淡想,她那时终究没有勇气向着应渊君大大方方地承认,她是真的喜欢他,这种事,怎么能够开无聊玩笑?可是最后她还是退却了。所以,为了弥补当初的遗憾,她会陪着这个凡人一起踏上寻找上古神器的漫漫长途。
她以为这样做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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