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大师刘德海:曾经的叛逆缘何化作保守
睡前聊一会儿,梦中有世界。听众朋友,你好。就在上个周末,一代国乐大师刘德海先生去世,让很多人唏嘘不已。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气势磅礴的琵琶名曲《十面埋伏》是他们对琵琶的第一印象,而这首古曲的改编者正是刘德海。对于琵琶的初学者而言,相信不少人的第一本琵琶教材正是刘德海编创的《每日必弹琵琶练习曲》,第一页上作者可爱的自画像以及“弹琴快乐”的祝语让大家记忆犹新。7、8岁的学童,哪怕基本功还不扎实,看到先生与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合奏的《草原小姐妹》协奏曲时,深情的旋律已将他们带入蒙族孩子在暴风雪中保护羊群的感人故事,年幼的他们暗下决心,今后也要让这样流畅灵动的金石之声在自己的指尖流淌。
“日出弹琵琶,日落教琵琶,夜抱枕头梦琵琶。心情好,爱琵琶;气不顺,怨琵琶,腰肌劳损恨琵琶。”这首刘德海生前写下的打油诗,道尽他平凡而绚烂的琵琶人生。从艺七十载,身琴合一是常态,然而这次他真的走了,第一次也将永远与自己心爱的琵琶分离。这位民族音乐发展道路上的“爬坡人”,完成了自己的誓言,明知路没终点仍会一直爬下去,直到生命尽头。
伟大的艺术家也常常伴随着争议。“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会”,青年艺术家如今常用的《十面埋伏》,仍是刘德海在上世纪70年代改编的版本。然而为外界所不知的是,这首让刘德海一炮而红的曲子,在诞生之初就遭到老一辈琵琶艺人的批评,被冠以迎合市场、不尊重传统、丢掉古谱韵味的帽子。回想这段往事,刘德海坦言:“最初的创作是非常叛逆的,把传统的东西也改头换面了很多。做了很多比较过激的东西。”
“美人之美,美美与共”,艺术之美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或许有不同的答案,但坚守初心、精益求精、追求至臻至善的境界,或许是所有艺术家的共同之处。刘德海坚持做国乐的弄潮儿,在开创“未来的传统”的路上愈走愈远。这样的坚守在当时虽然未得到广泛认可,但经过时间的洗礼而愈显珍贵。那首曾被视为离经叛道的改编版《十面埋伏》,如今已经成为人们争相模仿的典范。面对时间这个最好的见证者,无数的传统成为陈迹,无数的叛逆正在酝酿成为新的传统。
与时代偕行,传统从未停止过变化的脚步。刘德海打趣说,琵琶是“海归姑娘中国心”。的确,琵琶这一西方舶来品,穿越歌舞燕乐的盛唐,经历过明清时代的高峰,见证过民国时期的流派纷呈,从书斋雅室走到音乐大厅,从广播电视回到田野广场,在千百年的历史中不断变换着自己的弦歌。时下,面对空前多元的音乐市场,琵琶变得有些曲高和寡,以琵琶为主要伴奏乐器的泉州南音、苏州评弹等传统艺术只能偏居于电视节目之一隅。刘德海说,如今中国民族音乐过分重视古韵传承,而忽略了统和古今。如何让古韵悠然的琵琶走入时下观众的心灵,为高古难懂的民乐赋予时代美感,是横亘在民乐人面前的终生课题,也是再造传统的必经之路。
“现在乐器的脾气非常坏,就像都市里‘压力山大’人群们的坏脾气。”这是刘德海晚年的感慨。在娱乐化的大潮中,有人强调无旋律、无调性,有人沉迷于卖弄复杂技巧、转向现代音乐,这难道就是琵琶未来的发展之路?对于这样的叛逆,刘德海并不认同。传统需要改变,但改变需要质量。这位饱经风霜的老者,晚年重新回到江南丝竹的摇篮,在柔中带刚,刚中有柔的古老音韵中寻找灵感。有人说:曾经激进的刘德海变保守了。但他淡然回应:我的创作风格有传统精神,但我的手法是新的,用新的技巧来表达最传统古老永恒的情感。
北京师范大学“和雅乐坊”的孩子不会忘记,2012年,当他们远赴泉州向民间音乐人求教时,听闻消息的刘德海先生深受感动,在凛冽的寒冬里不辞辛劳来到排练现场,毫无保留地点拨着这些仍显稚嫩的演奏员。在悉心讲解民间音乐的艺术力量时,这位耄耋老人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新瓶装旧酒,乏善可陈,然旧瓶装新酒,历久弥新。这或许是这位琵琶大师留给后学的谆谆告诫,值得每一个民乐人沉潜思考。
斯人已逝,经典长存。他的作品、他的思想将永远陪伴后人。愿这身琴合一的“弄潮儿”,在天堂也能“夜抱枕头梦琵琶”,于静谧中安息。
这正是:承古音意韵,锐意创新自成一派;处时代剧变,统合古今育人不倦。
(文 | 许珂 主播 | 殷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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