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来的故事

                                               小时候听来的故事

                                                                                            作者：沙门寂然

      刚刚跟朋友闲聊起江湖里一些人及八卦，说到最后处意兴阑珊，那古来所谓江湖秘辛，只是口耳相传，就是怕旁人误听了去再有所手段，所以叮嘱朋友说：

     江湖秘辛，口耳相传，一听就罢，过处不留。

     朋友也是亲身经了事后，真实感慨说：天下唯庸人不咎不誉。

    我又想起一点内容，因为朋友学佛，也崇道，所以说：

    是的，佛教讲普度，而道教，我听说不是徒弟找师父，而是师父找徒弟，原来小时候我觉得佛教讲究宽容大度、海纳百川，但是现在想来，可能不太周全，如果先有了识人之眼，看什么清晰透明，聪明、凡庸、心机、欲求，一样样在现前摆着的话，就知道普度其实是无聊的话了——您精通数术命理，我觉得，术数最主要的功能就是是识人知命，道理也在此吧——我再讲一个故事咯，等我细细说来。

    这个故事也是我小时候从我师父那里听来的······

    一位大禅师，在深山里几年间树立成就一个大丛林，常住僧众有几千余指（佛教为了显得常住兴旺，不说一个人，一个人有十个指头，那么就是十指，一百人就是一千指，显多，哈哈）。

    然后，他经年传法授徒，觉得不过了了，知我者稀，遂萌生想要离去的心，那么离去之前，总是要吩咐各个堂口，安排妥当才是咯。（这个离去的心，就是想涅槃）

   他就开始计划安排，接见各个堂口的人，然后想不管如何，得把自己的禅法思想以及修行理路完整地安排一遍再走咯。

   但是他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自己要走的消息，他面不改色，应接如常。

    这一天，云水寮的寮元（各地云游僧来寺院挂单先住云水寮，大通铺简易宿舍，寮元是宿舍管理员），领着云水寮里的一班云水僧来拜。

    平时也无话，此时也无话，但是临走之前，寮元说：和尚，我也准备去云游了，所以寮元一职，还请卸任，但是我已经照顾好一个人，他很合适，也愿意在云水寮这地方呆着，我曾经让他进常住进禅堂，但是他总推脱，说没有那个资格，只愿意在我手下打理一些最基本的庶务，我看他具德且有能，堪任此职。

    大禅师说：好，请那人来见我。

    寮元说，他就在旁边，我去喊他进来。

    他进来了，禅师一看，平平无奇，渺小微弱，他一个人，特别的低落，感觉像是不存在。

禅师问您能胜任寮元这个重职么？

     他说：可以。

     禅师说：寮元也是要有手段的。

     他说：什么手段，我自是没有，无欲、无求、无念、无想之行者，手段对他也不起作用。

禅师听了他的回答，忽然觉得不一般，然后就把寮元又请了进来，说：这个寮元的职务啊，您还是照做，他还是一个孩子，还年轻，刚刚跟我说住不长，也准备回家耕田安顿父母去了，所以您还是继续顶一段时间吧。

     寮元只能答应，莫名其妙地说：这孩子啊真是孩子，不是我都跟他说好了么，怎么又反悔，也是，寮元的工作不好做，我也不该怨他。

     然后，寮元就拉着他，准备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禅师把他们喊住，说：这小孩子欺上瞒下、一肚子妄想，不能再留了，寮元你回去把包袱给他收拾好，此人被我逐出常住。

寮元只能听令，拉着他要走。

      禅师说，他先留下，跪着，忏悔，白吃了常住这么久的饭食，一跪赎出。

      他听话跪着了，也不说话，禅师看其他人都走了，就悄悄近来跟他说：我的禅法你都了解了吗？

     他说，听您几次上堂说法，我都了解了，所以才想亲近您常住，但是您又赶我走，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

     禅师说：赶你走就是办法。

    禅师又说：我的禅法你已经了解了，那么你说来几句，趁着我还在。

    他说：大死之后才是大活。

   禅师说：好了，你已经得我法印，你可以走了。

   他说：往哪里走？

   禅师说：往西直走，遇山则拐，遇石则住，开堂讲法，大宴万千。

   然后，他就走了。

   走了好久啊，好几年，他走到一个山前，遇到山则拐呗，但怎么拐也拐不出来，拐着拐着时，遇到一个寺院，那寺院被当地人俗称为石头寺，是一个大丛林，香火兴旺，海众云集。

   他想，禅师就是让我常住在这个寺院吧，所以就安住了下来，还是在云水寮里做苦力，默默无闻，寂寂无声。

   就这样，30年过去了。

   30年啊，一个人的大半生都过去了。

   30年后的一天，大禅师竟然被这个寺院请来讲法。

   石头寺好不容易请来这样一位享誉天下的大禅师，当然一切仪轨做得很隆重。

   结果禅师来了之后，绕过仪轨，直接就问寺院的当家说：我为什么来您寺院讲法，是因为多年前我有一个徒弟，被我派来常住，我告诉他一定要大开法筵，jie接引众生，现在他应该已经是你们的首座和尚了吧，快请他来跟我参拜！

   当家说：根本没这个人，完全不知道有过这么一个人！

   禅师说：不可能，他也没死，我感觉到他就在这里。

   当家师说：那我们一起去找一找吧。

   结果，禅师跟当家找到云水寮时，发现他正在洗马桶。

   禅师马上上前把他抱起来，说：徒儿啊，你这三十年都干了什么！

   他说：我这三十年别无其他，来到这个石头寺后，一直在云水寮里打杂。

   他又平淡地笑着说：师父，您看我这马桶刷的可还干净？

   禅师说，我刷的比你干净，不信你来看一看，说着，禅师也撩起马桶开始刷了。

   当家师懵逼了，这是什么干活，什么状况！

   当家师说：禅师您这是干嘛，明天您还得上堂讲法，不带您酱婶的啦！

   禅师说：马桶刷完我就走了，明天不会讲法了，一山不能容二虎，并且他见过于师，更比我直接纯粹！

  当家师说：都请您来讲法了呀，然后法主和尚的职位也请您担当了，您说不干就不干这真是让我为难！

 禅师说：你们的法主和尚，不是已经在这里了么，说着用马桶搔子指着他······

 ——好啦，故事讲完啦

   朋友听完我讲好这个故事后，许久说：

   所以，开悟的人是大俗又大彻大悟——修禅的人是 真·寂寞如雪。

   我说，开悟的人，不以自己的开悟为悟，日常生活只是日常，生活日常只是生活——30年真算是一辈子了，如果禅师不来，他死了，也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开悟，他对于别人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从小起，禅宗的公案，我算是看了太多，其中真正让我觉得心醉，能够一参再参的，没有几个，大多数是瞎子对聋子说怎么画画，但确实也有那种很动人心的公案，虽然少，但却一听就让人一瞬间凝固——当初我师父跟我讲过的这个故事，就是这样了。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