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吕老读中国大历史-002集

第2集 中国的历史

要明白一种现象的因果关系，先要知道它的“事实”。考究人类社会已往的事实的东西很多，比如（一）人类的遗骸，（二）古物（无论工艺品、美术品、建筑物），（三）典章制度、风俗习惯等都是。

记载往事的书籍，不过是其中的一种。然而最完全最正确的，究竟要推书籍。所以研究历史，仍得以“史籍”为中心。

我们中国的史籍，究竟怎样？我且举两种史籍分类的方法，以见其大概。

一种是清朝的《四库书目》，这是旧时候“目录之学”中最后的分类。

《四库书目》中的史部包括十五类，接下来我们分类来解释。

第一类：正史，大家耳闻能详，主要指《史记》、《汉书》等以帝王本纪为纲的纪传体史书。代表史书有二十四史。

第二类：编年，最常见如《资治通鉴》。

史书的两大体裁，一是纪传体，一是编年体。这两种体裁各有优势，纪传体虽然生动，但缺点很明显，往往容易出现内容重复的现象，描述发生在同时期的事件时，很难体现出相互之间的关联。编年体虽然时间概念很强，但是很破碎。

因此后来便出现了另一体裁，取两家之长，补两家之短，形成了很独特的叙述方式，即第三类纪事本末。

纪事本末是先将重要的事件分门别类，形成独立的篇章，然后按照时间顺序，详述事件发生的原因、过程和结果。

这个体裁出现于宋代。有个叫袁枢的人，很喜欢读《资治通鉴》，但是"苦其渊博"，虽然觉得写得好，但内容太杂。于是他就"区别其事，而贯通之"，把同一事件的相关内容从不同的时期里提出来，然后连贯叙述成一个整体。他把各个事件的叙述合在一起成书，取名为《通鉴纪事本末》。这部作品共42卷，记录了239件事，时间可上溯至三家分晋，下至后周世宗时期。

这本书被一个官员进献给宋孝宗。宋孝宗赞不绝口，感叹“治国之道，都在这本书里。”

自此，纪事本末成为一种主流的史书体裁。

第四类：别史，指不属于正史、杂史的史书。创始于南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用以著录"上不至于正史，下不至于杂史"的书。

第五类：杂史：是记载一事始末、一时见闻或一家私记史书。多由私人撰写，创始于《隋书·经籍志》。

第六类：诏令奏议：诏令是上告下者的文书，奏议是下告上者的文书。

第七类：传记，包含圣贤、名人、总录、杂录、别录

第八类：史钞，是改编或删削众史的史书

第九类：载记：记载不属于正统王朝的割据政权的事迹。汉·班固作史时最早提到载记。

最典型的例子是晋代的著作，郎乐资撰写的《山阳公载记》。山阳公是汉献帝逊位后曹魏赐予的封号。

后来，"载记"的涵义逐渐固定下来，不再用来指被废黜的帝王之史，而用来指称那些曾立名号而又被斥为僭（jiàn ）伪者的历史记载。按今天接地气的说法，载记是关于“乱臣贼子”的历史。

第十类；时令

顾名思义，时令指的是古人关于五行时令、四时节令的记载。

第十一类：地理，包含总志、都会郡县、河渠、边防、山川、古记、杂记、游记、外记。

第十二类：职官，包含官制和官箴（zhēn）。

官制很好理解。

《官箴》是古代中国居官格言之类的著作。共一卷，由宋代吕本中撰写，全书共三十三条箴言。书首就写明，清、慎、勤三字为当官之法，其言千古不可易。

而中国最古老、有文字记载、垂训千古的官箴，大约出现在公元前一千年左右的春秋时期。其中最著名的，要算《虞（yu）人之箴》。

据《左传》襄公四年的记载，《虞人之箴》是因一个叫辛甲的史官推崇，而闻名于世。

辛甲是殷朝亡国之君帝辛、人称纣王的史官。纣王也曾有所作为，平定东夷，将中原文化传播到淮河、长江流域等。但自从宠爱妃子妲己后，纣王便在淫乱暴虐的路上渐行渐远。辛甲屡加劝谏，纣王都未纳谏。

据《史记》记载，纣王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但位居三公的两人下场凄凉。

九侯被处以醢（hǎi ）刑，就是被剁成了肉酱。鄂侯为九侯鸣不平，与纣王辩白，纣王杀鄂侯，把他的肉烤成了肉干。

西伯昌暗下哀叹，被佞（ning）臣告发，遭纣王囚禁。西伯昌身边的贤臣，投纣王之好，进献美女、奇物、善马，西伯昌才得以逃出生天。

西伯昌逃脱后，修德行善，诸侯大多背叛纣王而归顺了西伯昌。史官辛甲也在其列。

西伯昌就是后世所称的周文王。他的儿子周武王推翻纣王暴政，建立西周。

辛甲在西周任太史，人称辛尹。辛尹在任期间，创导百官"官箴王阙（què）"，以针砭国君缺失为己任。他深感殷鉴不远，应该以史为镜，以免历史悲剧重演。

百官都响应他的召唤，递交官箴。

辛甲最看重的，正是《虞人之箴》。虞人指的是古代掌管山泽苑囿（yòu）的官员。 

《虞人之箴》不过六十余字: "茫茫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yōu）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国恤，而思其麀（yōu）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

这段箴言大概是说：

大禹皇帝足迹所至，把辖地画为九州，又开启水陆通道，让百姓住有所居，还有祖庙供祭祀。牲畜兽禽，也有丰茂的草原生息繁殖，与百姓和谐相处，互不打扰。夷羿本是夏之部落首领，弑夏登上王位，贪恋渔猎，把国家忧患放在脑后，却迷恋捕杀公兽母兽。用武力过度杀生，会损害国家的元气。作为兽臣，斗胆劝诫国君不要这样。

第十三类：政书，是主要记载典章制度沿革变化及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状况的专书。包含通制、典礼、邦计、军政、法令、考工六个子类。

政书一般分两大类，一为记述历代典章制度的通史式政书，名称中一般有"通"字，如《通典》、《通志》、《文献通考》等;一为记述某一朝代典章制度的断代式政书，称为会典、会要，如《唐会要》、《元典章》等。

第十四类：目录，包含经籍和金石

第十五类类：史评，是以评论史类或史籍为宗旨的著述。一般认为始于刘知几《 史通》。史评范围包括:评史事、评史书、评史法、评史家、评编纂等。

除了《四库全书》的分类方法，第二种史籍分类的方法，是近代的《新史学》，略微参考了一些新科学思想。这种分类包含：正史、编年、纪事本末、政书、杂史、传记、地志、学史、史论、附庸共十类。在此，不再赘述。

以上两种分法，吕老认为都不十分正确。

吕老以为历史的书，从内容上分起来，不过记载，注释，批评，三种。其中又以记载为主，必须有了记载，批评和注释才有所依附，这三类是主从的关系。

历史书所记载的事实，从前的人，把它分做治乱兴亡和典章制度，两大类。

这两个名词，吕老认为都不妥当，但是一时又没适当的名词，就姑且沿用了。

吕老认为治乱兴亡这类可称为“动的史实”，典章制度则可称为“静的史实”。

正史中的“纪”、“传”，是记前一类事实的；“志”是记后一类事实的；二者又都可出之以“表”，以图减省；所以正史可称为“纪传表志体”。

各种历史，要算“纪传表志体”最为完全（所以从前把它立于学官，算做正史）。

编年和纪事本末，是专记治乱兴亡的事实。政书是专记典章制度的事实。从研究上说，编年体最便于“通览一时代的大势”；纪事本末体，最便于“钩稽一事的始末”；典章制度一类的事实，尤贵乎“观其会通”；所以正史、编年、纪事本末、政书这四种书在研究上都是最重要的：因其都能“网罗完备”，而且都有一个“条理系统”。

其余的书，都只记一部分的事实（或者是许多零碎的事实），只能称为“未经编纂的史材”，专门研究，都是很有用的，初学者建议暂时从缓。

我们中国是个文明开化极早之国，历史一类的书，真是汗牛充栋；其余各种材料，却也不少（譬如钟鼎碑刻和其余各种古器物，都有合于前说的古物一类。各地方特别的风俗，特别的方言，都有合于前说的风俗习惯、典章制度一类）；可惜科学不甚发达，没有能够将之严密整理罢了。这就是今后学者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