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巴恩斯 _ 作家的条件与悸动的心灵

2.3 巴恩斯 _ 作家的条件与悸动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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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苗炜。欢迎和我一起探寻“谁在书写我们的时代”。

我们在第一节中讲了巴恩斯最鲜明的特点——反讽,我们在第二节中介绍了巴恩斯的小说《终结的感觉》,我们最后再来介绍一下巴恩斯这个人。

他1946年出生在英国的莱斯特,很快搬到了伦敦,但他是一个莱斯特城的球迷。他在自己的小说中幻想过莱斯特城获得足总杯的景象,几年前,莱斯特城获得了英超冠军,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奇迹,巴恩斯自己都不该想象的奇迹。巴恩斯的父母都是教师,对兄弟两个的教育很成功,他的哥哥成了哲学教授,他是个小说家。他上的是牛津大学,学的是语言学,毕业之后参与过牛津词典的编辑工作。巴恩斯的第一外语是法语,第二外语是俄语,这两门外语都不是白学的,他1984年出版的小说《福楼拜的鹦鹉》,写的是法国作家福楼拜。2014年出版了小说《时间的噪音》(The Noise of Time),写的是苏联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一位法国作家,一位苏联音乐家,成为他小说的主角。

▲巴恩斯(Julian Patrick Barnes,1946— )

Source:BBC

当一名作家:学外语、过普通生活

巴恩斯是个英语作家,但他对法语的了解、对俄语的了解,拓展了他的叙述。有一个词叫单语文盲,是指那种只懂一种语言的人。有一种观点认为,对自然科学家来说,单语文盲只是一个不利因素,你查阅资料会很不方便。但在人文科学界,单语文盲是灾难性的。学习多种语言并不仅仅是因为它们能用于阅读原文材料。

如果你从没费神学过一种外语,你就不太可能知道你的母语是怎样工作的。学习一种外语本身就是一种范例,表明你正在努力地理解一篇文章、努力理解一首诗、一部音乐作品或一份宗教仪式书中的内容。它使我们能直接看到人类经验的多样化,打消我们的天真想法,认为那些不认识的名词就是对现实的划分,查一下字典就行了。如果你打算认真学文学,就该认真学点儿外语。

福楼拜曾经说过一句话,大意是,像小市民一样过普普通通的、规规矩矩的生活,这样才能在你的作品里尽显你的暴力和原始冲动。朱利安·巴恩斯过的就是知识分子那种普通的规矩的生活,毕业之后编词典,写小说,然后在一两家杂志社工作,给《纽约客》写过稿子,娶了一位文学经纪人当老婆,老婆叫帕特,巴恩斯的许多小说,扉页上都写着,“献给帕特”,他老婆2006年因为癌症去世,巴恩斯后来写过一篇散文悼念亡妻,这篇散文叫《生活的层级》,2019年刚出了中文版。

▲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1821—1880)

摄影:Nadar

巴恩斯曾经说过,作家不是一代一代传承的,更像是围坐在一个大圆桌上,互相在交流,互相在影响,我们可以说,巴恩斯在这张圆桌上跟福楼拜、跟肖斯塔科维奇有了深入的交流,才写出了《福楼拜的鹦鹉》和《时间的噪音》。他认为福楼拜也是一位反讽型的作家,而他对肖斯塔科维奇的兴趣,就在于肖斯塔科维奇是个懦弱的人,一个在强权之下的艺术家是懦弱的,但他延续了自己的艺术作品,艺术作品会摆脱作者,获得自己的生命力。巴恩斯很看重这一点,他视肖斯塔科维奇为英雄,但他自己说,他不太懂音乐。

当一名作家:音乐、看画

巴恩斯的母亲弹过钢琴,家里有一台落满灰尘的钢琴,是外祖父送给他妈妈的,那时候他妈妈是一个才华横溢的钢琴少女,可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她妈妈碰到了斯克里亚宾的一首复杂的曲子,不管怎么反复练习也掌握不了,于是妈妈认识到自己到达了一个极限,再也无法突破了,她就断然地停止了演奏。但钢琴没有丢掉,跟着她搬家,跟着她结婚,生儿育女,一直到晚年,妈妈寡居独处,还保留着那台钢琴,钢琴上有一沓乐谱,其中就有当年反复练习始终无法掌握的斯克里亚宾的那首曲子。斯克里亚宾是俄罗斯的一位钢琴家、作曲家。

巴恩斯对他妈妈这台钢琴的描述很有意思,这一段是在《另眼看艺术》(Keeping an Eye Open,2015)这本书的序言里。《另眼看艺术》是巴恩斯写的画家评论,他在序言里说,父母从没给他过什么艺术熏陶,家里虽然有一架钢琴,但从来没人弹过,家里也挂着几张画,但都是明信片水准的画作。我们看一下他怎么写的——到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已经是个地道的粗人了,热衷于体育和连环漫画,正是英国盛产的那种人。我五音不全,没学过什么乐器,在学校没修过美术,我接触了文学,但在我眼里,它主要还是一门需要通过考试的科目。

▲[英] 朱利安·巴恩斯:《另眼看艺术》

译林出版社2018年版

巴恩斯也看过画展,但他自己出于自觉自愿去看画,是1964年高中毕业后进大学之前在巴黎待过的那几个星期,他去了罗浮宫,但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居斯塔夫莫罗纪念馆:

“楼上一层是莫罗的画室,空间巨大,像座大仓库,供暖的是一个笨重的黑黝黝的火炉,墙上挂满了画,从地板一直到天花板,照明灯光很暗,那些木质的大陈列柜里是一个个浅抽屉,拉出来就可以细看里面数以百计的草图。”

巴恩斯说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意识地欣赏画作,而不是被动的消极地去看。此后他对美术的兴趣持续了五十年,持续写一些艺术评论,这些评论结成集子,就是《另眼看艺术》。如果你对美术感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看看巴恩斯写的马奈、弗洛伊德,画肖像画的那个弗洛伊德,他在这本书的序言中说:艺术不仅仅能捕捉到、展现出生活有多刺激、有多令人悸动(悸动,不是激动,是竖心旁加一个季节的季),因为心慌而心跳得厉害,紧张激动,忐忑不安的意思。艺术不仅仅能捕捉到、展现出生活有多刺激,有多令人悸动,有的时候,它做得更多,它就是那悸动。这句话是说,艺术有时就是那种激动、忐忑本身,那种生命的感觉就在画布上,就在音乐中。

关于“怕死”这个话题

巴恩斯的大多数作品都有中文版,他2008年出过一本书叫《没什么好怕的》(Nothing to be Frightened of),这本书有一点点传记的味道,但更多的是谈论怕死这个话题。非常有意思的是,你可以把《没什么好怕的》和《终结的感觉》对照在一起阅读。巴恩斯在这本书里提到毛姆,毛姆的《作家笔记》中有这样一段话:

“人类如此平庸,在我看来,他们似乎配不上永生这样伟大的事。人类这一点微小的热情、微小的善和微小的恶,只适合世俗世界,对于这些井底之蛙来说,不朽这个概念实在太宏大了。”

毛姆当作家之前曾是一名医生,多次目睹病人死去:

“在他们临终之时,我从没看到有什么可以预示他们的灵魂将会永存,他们的死和一条狗的死没什么两样”。

这是毛姆1902年写的笔记,现在我们医学进步,能享受很好的健康保险,像穿戴整齐、面容安详的狗一样死去。还是像狗一样。

▲[英] 朱利安·巴恩斯:《没什么好怕的》

译林出版社2019年版

再讲一个小故事,它来自第二讲中我们提到的那本文学理论书,故事说的是维也纳的艺术家奥斯卡·柯克西卡。

有一次他给学生上临摹课,学生都有点儿无聊,无精打采的,柯克西卡就偷偷跟模特儿说,你晕倒在地上。模特儿晕倒了,柯克西卡过去,听了听模特儿的心跳,然后宣布模特儿死了。这一下学生们都非常震惊,然后模特儿站起来,柯克西卡说,现在开始画他吧,记着,他还活着。

艺术,好的小说,好的画,好的音乐,会给我们很大的安慰,告诉我们,我们还活着,还有丰富的心灵和感受。这幅画可能是几百年前一个荷兰画家画的,这段音乐可能是一百年前一个俄罗斯音乐家的曲子,这个故事可能是英国的朱利安·巴恩斯写的也可能是别的哪一个你喜欢的作家写的,这些东西展现出了生活有刺激、有多么令人悸动,有时候它就是那悸动本身。

以上就是我所介绍的朱利安·巴恩斯,希望你有兴趣去读他的小说。音频中涉及的图文可以在文稿中查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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