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疫中的课程思考 34|尹弘飚:照顾学习者多样性: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文/尹弘飚
香港中文大学教育学院课程与教学系教授
课程与教学研究所客座教授
这周的网课和博士生们讨论的是“照顾学习者多样性”(Catering for Learner Diversity)。这本是一个在班级教学制条件下具有恒久价值的议题,何况是在今天疫情汹涌、网课流行的特殊时期。当各类技术手段被用于教育时,如何照顾学生的个体差异似乎有了更多的方法选择。我这班上颇有几个有经验的一线教师,他们也都在自己的学生上网课。于是,大家各抒己见,分享自己的教学心得。
不过,我们的讨论似乎总是难以达成共识。当有人提出一种意见时,就立刻会面临一些难以应付的质疑。比如,当有人认为技术手段能够帮助老师更有效地照顾学生多样性时,马上有同学表示,技术人为造就了更多的个体差异,否则香港就不会有人捐资为贫困学生购买流量、内地边远地区学生就无需步行几十里爬到山顶上网课;当有人认为小组合作是一种值得推广的经验时,也很快需要面对他人关于如何分组、如何评估、如何持续的质疑和反对。各种意见互不相让,但都有见地。于是,“照顾学习者多样性”似乎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mission impossible)。
这个挑战对香港教师来说感受尤深。近十余年来,香港教育局颁布的一系列措施将照顾学习者多样性一步步推到了教育改革的聚光灯下。2008年,教育局提供额外的资源支持,要求中学采用“全校参与模式”实施融合教育;2009年,随着“三三四”新学制的实施,所有中学生都要完成中六学业,于是学校必须照顾大幅增加的学习者多样性;近五年中,照顾资优儿童学习需要、协助少数族裔及新来港学生融入本地社群等议题越来越受教育局和学界的关注。为了更为全面地涵盖学生的各类学习需要,教育局特意将课程文件原来使用的“个体差异”(individual differences)更换为“学习者多样性”。此外,每年香港教育局都会为教师开设许多关于如何照顾学习者多样性的工作坊或短期课程。尽管政府投入甚巨,每年参与培训的教师也相当之多,但这些资源支持和教师培训似乎收效甚微,不少教师在面对种类繁多的学生个体差异时常常觉得束手无策。
其实,教师所表达的就是在应对个体差异时体验到的受限的效能感。教师的无力感来源于这一议题本身的复杂性以及人们对照顾学习者多样性的期望。虽然在个体层面,学习者多样性无非表现在认知、情意行为三个方面,但造成这些多样性的原因千差万别,并且太多因素超出了教师和学校的控制范围,如家庭、文化、种族、宗教……这些大量的不可控因素导致教师对完成这项任务缺乏信心。同时,照顾学习者多样性又绝非单一教师能够胜任的工作。缺乏来自同事、学校、社区以及教育当局的支持,教师个人再多的努力也可能独力难支。此外,政策与社会舆论的高期待无意中提高了教师对照顾学生个体差异的期望,尊重和发展多样性成为教师追求的理想。然而,现实中教师必须面对如下困境:一方面,没有人能为教师照顾学习者多样性提供清晰的专业标准,因此教师无法知晓这项任务的下阈和上限;另一方面,受制于盛行的评估氛围,学生的学业表现成为衡量这项任务之成效的现实指标,而这与教师的初衷恰恰背道而驰。
作为一位教师,我仍然认为照顾学习者多样性是可能而且可为的,只要我们相信当前观察到的这些多样性都是暂时的、可变的。非此,则无教育可言。如果说教学是一门实践的艺术,照顾学习者多样性则可视为这门艺术的精华所在。就其本质而言,这项工作考验的是每一位教师能否设身处地地为学生着想,易地而处,理解学生在学习中遇到的困难,进而想法设法协助学生跨越成长中所经历的挑战。这是教师的能力所及和责任所在。然而,教师在照顾学习者多样性方面的作为最终取决于所处的社会文化情境对差异的容忍和接受程度。因此,作为建构当前社会文化情境的同谋,我们也不必苛责教师了。
作为一名教育研究者,我希望能够为教师的实务工作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为此,我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同事最近在ECNU Review of Education上组织了一期专刊,通过六篇文献述评或实证研究,讨论在香港的政策和学校背景中,照顾学习者多样性的一些经验和可能途径。我们呼吁大家对这个议题的关注,更愿以谦卑之心,求教于方家。
教师针对学生个体差异,采取多样性教学,客服各种困难,为每一位学生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