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名家艺谈】吴悦石先生《快意斋论画》(八)

036【名家艺谈】吴悦石先生《快意斋论画》(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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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意斋论画》(八)

古之学者在内心处下功夫,今之学者在门面处下功夫。人人尽知,奈何!何止门面,其嘴巴功夫又何其了得!

书画之发展在品评、赏鉴,能持此道者应在学识眼界上不同凡响。招牌硕大、本事低微者乃今日之流弊也。政府于体制上有待完善。

潘天寿先生画如关西大汉执铁板铜琶歌大江东去者。前日读先生诗集,至“浪沙淘尽几英雄,倒海潮声岁岁同。铁板铜琶明月夜,更何人唱大江东。”乃先生自白。

以形写神之论出自顾虎头,此中国画之要素,后世论者无数,似无出其右者。近来世风大变,不论神形,不论笔墨,惟以西方构成为要,只是点、线、面,黑、白、灰之变,或构图奇诡,幽冥晦暗,新则新矣。余以为此等绘画非中国画,不知后人如何看法。

宗少文著《画山水序》是知者。宗氏曾涉荆巫,登衡岳,结庐于衡山,尝言:“名山恐难遍游,惟当以澄怀观道。”其旨在澄怀,其意在观道。吾辈今日能澄怀否?潘天寿先生诗云:“正从平淡出层奇,高品原来不可师。”道出书画神妙之要素,乃在不可师处。如何追寻,由不师变为可师,读书蒙养,气质变化,画品自高,此又为潘翁语作另一注脚。

夫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据德依仁,游心兹艺,故所作无不曲尽其妙,是得“从心不逾距”之道也夫!绘事者据德依仁之余也。

萧龙樵从姜颖生学,一洗前清流弊、颖生旧习,脱胎换骨,风貌自出,朴茂绵密,笔力劲健,其沉实苍莽处直逼龚柴丈,深邃细密处不让王叔明,民国时曾享大名,百年来画山水者应有公论。新中国以后很少提及,似为不公。

余少时曾从友人处借得萧龙樵山水临写,其于大涤子、梅瞿山得意处令人叫绝。因笔墨浓厚苍郁,世称萧龙樵为黑萧、萧粟泉为白萧。萧粟泉亦苍润可喜。

王右丞诗名满天下,其画名亦满天下,董思翁推为南宗第一人。后世称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心中淡泊,故画中有文气。潘天寿诗云:“须知雪里甘蔗树,早证散花谈法时。”

王右丞有诗云:“前身应画师。”画师者,是时也地位卑下,诗人者地位崇高,人人景仰。以王右丞之地位自比画师,不知诗人作何想法,此余不解之处一也。

先贤诲余曰:“多读书卷,开汝慧根,余力作画,画自佳妙。黄子久五十学画,叹其学问人品冠绝一时,岂唯图画哉!”

董寿平先生画松乃平生绝学,老笔雄健,气势开张,其画松针时手握双管,应手而出,气傲烟霞。史传张韏juan能手握双管一时齐下,时人惊为绝技,可惜已无其迹传世。董公远接张韏,变文字为画图,阐幽发微,实有功于画坛者。

董思翁笔墨儒雅,风流蕴藉,意境高简,独步一时,文人画之正传不虚也。 思翁山水不著一人,空旷疏阔,雅淡平实,与郭河阳所倡可游、可居之境另一番景象,二家之妙在出世入世之分合。

友人来访,言谈中忆及可染先生画语,友人云:“可染先生从白石老人习画十年,老人名为一挥,实则从未一挥过,不过一慢字耳。故可染先生提倡一慢字诀。”余答曰:“慢者,绘事之一法耳,如屋漏痕,如锥画沙,如虫食木。至若下笔如同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忆其神情,迅疾神爽,气势笔势齐到,画则蓬勃有生气。至于疾徐之用在擒纵之间,瞬间转换,笔致纷披,自有高明可见。试看可染先生所作又何尝一味用慢,其迅疾处时时可见,唯后之学者,生吞活剥,累及明师,实为可叹。”

白石老人用笔非一慢字可解,其所谓感觉之慢,乃行笔沉实之谓。前人形容武学练功有“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观老人用笔又何尝不如是,笔笔是古法,又笔笔是新法。师前人者师其心,非师其迹。

可染先生画漓江颇有心得,尝题句云:“吾三游漓江,觉江山虽胜,然构图不易,兹以传统以大观小法写之,人在漓江边上终不见此景也。”以大观小得千里之势,非唯写生以得之。故而说人在漓江边上终不得见,此乃千古平易之法。今人唯写生为终极,故弃心法,乃至画坛凋敝。

学画者应知画之优劣,笔墨气韵之高下。一幅画妙在何处尚且不知道,如何学画?故学画宜先炼眼,眼高才能手高,常看“文革”前名家作品与历代传世名作,久久浸润其间,自有心得。

古之学者出游之时,以心为主,以笔为辅,默识zhi于心,蕴养久之,手中之物已非眼中之物矣。

吾师王铸九先生今年十一月乃去世四十周年矣。忆昔挥毫之时如同昨日,谨记于此以志不忘。先生作画劲健沉实,谈吐间一挥而就。余少年时观此情此景,无限景仰,故临摹先生作品时间最久,是时也心摹手追,务求相似。时光流逝,今日始知获益良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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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听友217332258

    作者把美学元素渗透在作品中,生动耐听!

    曼曼的曼 回复 @听友217332258: 感谢雅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