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吴京平讲通俗医学史!
这一次,我们来讲讲西班牙大流感。这次全球性的流感大爆发,已经过去100年了。但是很多人提起这次流感大流行,还是心有余悸。这是我们进入现代社会以后,在全球流行的最大的一场瘟疫。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打得正热闹呢。从1914年开打,这已经是第5个年头了。说实话,不管是协约国还是同盟国,都已经是疲惫不堪了,战事依然胶着。俄国已经撑不下去了,所以国内爆发了十月革命,列宁和德国人签订了《布列斯特和约》,退出了战争。所以说德国人可算是喘了一口气,东线这边的力量可以抽调出来,压到西线。
美国当时已经向德国宣战,但是美国当时可不是超级大国,美国因为有两大洋的地理屏障,没什么人能入侵美国,所以美国基本属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状态,就连兵都没有多少,大概只有十几万正规军,这点兵力还不如欧洲小国。要想把世界第一的国力转化为军事力量,还需要花点时间。但是美国人一旦参战,对德国人来讲,这简直是噩梦,怎么又来了一支生力军啊。
所以,德国人不能再等了,他们一定要趁美国大部队登陆之前,发动“春季攻势”,一举击溃西线的协约国军队,成败在此一举。所以这次攻势规模空前,也被称为“皇帝攻势”。德国人一开始还颇为顺利,连战连捷。他们哪里想得到,一场远比战争更为可怕的灾难正尾随而来。
这事儿还是要从美国人那儿讲起。
第一波
1918年的3月11号,这天是星期一,美国在堪萨斯州莱利堡的芬斯顿训练营地的91号军医大楼来了一个人。这人是连队里的一个炊事员,他叫吉特切尔,他是来看病的。他一来就向护士说了自己的病情,浑身发冷啊,喉咙痛,头痛,而且肌肉也疼。反正是浑身不舒服。护士马上就明白,这家伙八成是感冒了。
部队对于感冒还是比较重视的,别看这个病很普通。但是一旦传染开,还是会造成很大的麻烦,起码一个连的人都打喷嚏,咳嗽,四肢无力,那不就没法训练了嘛。所以,这个炊事员吉特切尔就被转入了传染病房进行隔离。护士当然要给吉特切尔量量体温,看看发烧不发烧。就在这时候,总部运输第一营的下士德拉科也来到91号大楼看病。他的症状跟吉特切尔差不多。拿过体温表给他量量体温,发烧39.4度。
过了一会儿,军士长阿道夫也来看病,毛病也是差不多。咳嗽,打喷嚏,发高烧。护士马上发现不对劲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连续三个人得了类似的感冒啊?她马上给护士长哈丁中尉打了电话。哈丁赶快来到91号大楼。就这么会儿功夫,又来了2个士兵看病,症状也都是一样的。哈丁马上打电话给了医院主管施莱纳上校,上校正在刷牙呢,听说这事儿,扔下杯子就跑出来了。
医生检查了所有的病人,发现他们的症状都差不多,发烧到39~40度,脉搏微弱,鼻子、咽喉和支气管出现红肿,初步判断为炎症。到了这天中午,陆陆续续已经来了107个类似的病人。施莱纳明白,他碰上了一种传染性极高的疾病。
芬斯顿这个训练营大概有3万人驻扎训练。军营可是高密度居住的场所。传染起来快得不得了,3天内,病人就增加到500多,三个礼拜长到了1100人。这还是跑来看病的,那些没跑来看病的,天知道有多少啊。其中有230名士兵发展成了肺炎,有38人死亡。算算死亡比率大概是3.5%,这个死亡率和一般的感冒比起来,高得太离谱了一点。
但是,传染病的蔓延并没有引起美国军方的重视。道理很简单,死这点人,简直是不值一提。1916年的索姆河战役,英法方面曾经一天之内死了6万人。前方天天在死人,大家都习惯了。美国军方仍然是听之任之。现在重要的赶快训练出百万大军,好去欧洲参战。
当时,美国在全国有36个大的训练营,新兵来自全国各地。在训练营几种培训以后,要么送去其他营地继续培训,要么就送去法国前线。训练营的条件很差,吃的差,住的也差。大家干啥事儿都挤在一起,这就为病毒的传播提供了最佳的机会,所以这些军营就成了病毒的培养皿。芬斯顿的病例出现近半个月以后,乔治亚州的森林营地和绿叶营地也也出现了病例。到了4月底,36个营地中的24个都发现了病例。
如果传染病只是在军营里传播,那还好办。毕竟军营可以令行禁止,相对封闭。可是美军的管理体制反而使得这种流行感冒传播到了社会上。新兵们每3个月可以休假5天。你想想看,这些新兵蛋子早就憋坏了,一窝蜂的跑到周围的村镇去happy,还有的干脆坐火车回家探亲。这一下就把病毒传遍了全美国。很快,底特律的福特汽车厂有上千名工人感染流感,旧金山的监狱里也有大量犯人被传染上了。到了4月底,50个大城市之中的30个都发现了流感病例。这还了得,大城市可以人口密集地区哦。这一下,美国的流感患者开始以几何级数的趋势快速增长。
尽管如此,1918年的春季开始的这一场流感大传播。还是没有引起大家太多的关注。毕竟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欧洲的战火所吸引。流感的症状很像是普通感冒,普通肺炎,但是医学界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尽管这种病看起来很像感冒,但是要严重得多。死亡率虽然不是太吓人,但是已经高得不正常。而且某些病人从发病到死亡,速度极快。病人出现爆发性肺炎,大面积出血,只要24~48小时,就可能死掉。4月初,芝加哥的一份针对流感死亡患者的尸检报告上写道:“双肺里充满出血点” ,当地病理学家立刻通知《传染病杂志》:“这是一种全新的疾病!”
川普的爷爷
纽约是美国最大的城市,当然是首当其冲,有不少人得了这种流感。其中就有一个德国来的移民,他的命运真是充满了戏剧性。他叫弗雷德里克,1869年出生在巴伐利亚,1871年,巴伐利亚并入德国,他成了德国人。他的父亲被肺气肿折磨了10年,在48岁这年去世了。因为父亲长期卧病在床,他家基本上处于揭不开锅的状态。所以14岁的弗雷德里克就去一家理发馆当学徒,同时学习经商。不过当他回到家,发现他家那个小镇只有1000人,靠这点人口,根本养不活他这么一个剃头匠。而且他的年龄快要到征兵的年纪了,他肯定不想当兵嘛,于是他动了远走美国的心思。
1885年,弗雷德里克从德国来到了美国,他当时只有16岁,随身带了一个破皮箱,英语说不利索,只能干老本行,在曼哈顿当了个理发师,就这么干了6年洗吹剪的活儿。直到22岁这年,他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就凭自己这点手艺,混到头也不过就是个高级剃头匠。所以,弗雷德里克一咬牙一跺脚,花了35美元买了一张火车票,坐上横穿美国的列车,去了太平洋沿岸的西雅图。当时美国机会最多的地方就是西部。有大批的人跑去西部淘金。
弗雷德里克很有商业头脑。他当理发师赚了点钱,他到了西雅图以后,就在最繁华的大街上开了一个餐馆,他当时才23岁。就在这时候,又传出消息说洛克菲勒要在一个叫基督山的地方开矿,于是弗雷德里克又跑去基督山开了个饭店。说是饭店,其实就是给矿工们提供食物和女人。
后来,报纸上大肆渲染,在加拿大的落基山脉发现了金矿,于是淘金者全都去了加拿大。弗雷德里克也跟着去了加拿大,当时加拿大的山区道路崎岖,行走艰难。有一条著名的“死马道”最为凶险。路边经常有被冻死或者累死的马,这倒是名副其实的“死马道”。弗雷德里克居然能把脑筋动到这些死马身上,他居然用死马的肉做汉堡,赚了不少钱。
就凭这点钱,弗雷德里克在一个重要的交通要道上建了一个旅馆。生意当然非常好。大量淘金者都是在这里稍事停留,准备好船,深入到育空河下游去淘金。反正吃喝付账都用金沙,弗雷德里克这里就成了一个交易中心。等到附近的金子都被挖光了。淘金客也就不来这里了。弗雷德里克居然把整栋旅馆装在船上,顺流而下。到新据点再搭起来。这靠这份努力,弗雷德里克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弗雷德里克后来回德国,和邻居的女儿结了婚,他还给当时的德国巴伐利亚的摄政王写了一封信,希望能荣归故里,继续当德国人。但是他的这份请求被拒绝了,理由是当年他小小年纪就移民去了美国,显然是为了逃兵役。弗雷德里克没办法,想当德国人当不成啊。于是他就带着家眷回了美国,在纽约定居下来,开始搞房地产,你别说,他搞得还挺红火。但是在一战打起来以后,他这个德国移民可就不吃香了。总是遭到别人鄙视的目光,所以弗雷德里克是两头受气。
1918年的5月29日,弗雷德里克带着12岁的儿子在路边散步,突然之间就感觉到不舒服。晕倒在了路边上,他儿子才12岁,当时吓蒙了,好在有路人经过,把他送到医院,医院诊断是普通肺炎,但是普通的肺炎哪有来的这么快的呢?医生随后确认是流感,第二天弗雷德里克就去世了,享年49岁。他可以说是这场流感疫情之中的一个典型的案例。真是说躺下就躺下,说死就死,让人猝不及防。
弗雷德里克留下几个孩子,就数这个12岁的孩子弗雷德最有经商的天赋,弗雷德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一个特别争气,他就是如今的美国总统川普。弗雷德里克就是现任美国总统唐纳德·川普的爷爷。如果他没到美国闯荡江湖,还留在德国,那么他可能难逃战火。来到美国倒是开创了一片新天地,可惜遇上了传染病。这似乎有点宿命论的味道。川普家跟流感是有关系的哦。
扩散
流感不仅在美国境内扩散,也在大西洋两岸传播。3月份,美国有8万新兵被运到欧洲,4月份有12万人被运到欧洲。法国港口布雷斯特往往美国运兵船抵达的第一个欧洲港口。于是这个地方就成了一个“花洒”嘛。大量的传染源就从这里传遍整个欧洲。4月份,疫情传播到了巴黎,几乎同时传到了意大利。
英国皇家海军首当其冲,因为他们少不了要和美国人接触。运兵啦,运物资啦。结果主力舰上有10%的水兵病倒了。结果英国皇家海军瘫痪在港里3个礼拜,围歼德国公海舰队的计划只能放弃了。
美国人来了,英法陆军总算是盼来了生力军,少不得要拥抱握手之类的,结果英法两国的陆军士兵之中出现了大量的流感患者。打仗嘛,总有被俘的,随着很多人被德军俘虏,流感有传到了德国人那边。弄得当时的总参谋长鲁登道夫措手不及。几乎每个步兵师都有2000多士兵染上流感,躺在床上起不来。结果德国人的皇帝攻势也就不了了之了,兵力捉襟见肘啊,流感的威力比枪炮还大。人家病毒管你是哪国人呢?先传染了再说吧。这些士兵把流感带回国内。结果德国的大城市也中刀了,汉堡死了200多人。其他城市也好不到哪儿去。
同样是5月份,流感传播到了西班牙。西班牙是中立国,没有参加战争,人家马照跑,舞照跳。还在举行传统的庆典活动。这一下,流感就全传开了。5月28日国王阿方索十三世病倒了,还有一部分政府官员也病倒了。老百姓病倒的就更多。好在当时的致死率还不算高。症状依然是发烧,肠胃不调,浑身没力气。其他国家还在打仗,还在刺刀见红呢。所以都实行了不同程度的新闻管制。唯独西班牙这边没参与战争,再加上国王都病倒了。因此报纸媒体就开始热烈讨论有关流感传染病的事儿。结果欧洲人都以为这个病是从西班牙爆发的。所以俗称叫“西班牙大流感”,其实这完全是冤枉西班牙。所以,后来大家就不怎么用地名来命名传染病了,容易误伤。
6月份,英国出现了流感病例,伦敦死了700多人。7月份传到丹麦和挪威,8月份传到瑞典。这是北线。南线也在快速传播,从意大利伸向东南欧,伸向巴尔干半岛。这是美国和欧洲的情况。
流感5月份就传到了孟买和上海。然后就沿着交通线开始快速扩散。北京上海都有好几百人死亡。温州有上万人感染了流感。7月份,有一半的重庆人都得了流感,云南个旧也爆发了疫情。当时是北洋政府时期,没有完善的统计资料。反正是不少村子死绝,哭声相映,惨不忍闻。日本倒是有统计资料的,日本死了25万人。
东亚这边传上了,开始扩散,东南亚当然是不可能幸免的,很快菲律宾印尼开始出现病例。到9月份,新西兰出现了病例。新西兰可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国家。因为最近的澳大利亚也在两千公里之外呢。但是,在全球化的时代,根本没法置身事外。
不过大家发现,这次疫情似乎是来得快去得快。的确有些人得了病两天之内就死了,可是大部分人在床上躺了几天以后就没事了,又活蹦乱跳的了。因为传播需要时间,因此各地的疫情不太一样,5月份美国的疫情平稳下来了,死亡率在降低。英国的情况还算好,只要严控输入源,就能控制疫情。所以这次疫情的起起伏伏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不过当时的军方内部的报告则显示出了奇怪的地方。5月底,法国人有个调查,一个兵站1018名新兵的统计资料显示,688人患病,49人死亡,感染率67.6%,死亡率7.1%,这个水平已经远远高于3-4月份在美国刚开始发现流感病症时的死亡率。其实病毒也在悄悄的变化,当时的人是不知道的。当时的人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导致了这种传染病。医生们拿着显微镜到处找,也没发现哪种病菌是罪魁祸首。他们哪里知道,病毒是光学显微镜根本看不见的。
所以,在欧洲打仗的那些国家基本上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传染病是从哪里来的。甚至有人以为是毒气战导致的。这倒是有点像,毒气会损坏肺部,流感也是。所以当时根本谈不上去好好的防御流感。好在这一波流感来得快去得快,你还没弄明白呢,似乎就已经平息了。到了8月份,英国人甚至宣布疫情结束了。
第二波
英国人似乎是高枕无忧了,但是对面的法国人可倒了霉,疫情突然之间加重了。
从8月起,美国人调兵的速度大大加快。每个月都要运送30万士兵穿过大西洋。所以在大西洋两岸就形成了三个集结地,美国波士顿。法国布雷斯特,西非塞拉利昂的弗里敦。天南海北的年轻士兵都被送到这几个集结地,然后再送到各个战场。弗里敦的人是最杂的,西非的、南非的、东非的、英国的,澳大利亚的、新西兰的,各色人等全凑齐了。生物环境发生了剧烈的变动。流感在不同的人之间传播,时时刻刻受到不同环境的挑战。这下倒好,病毒被逼着升级了。这就是自然选择的法则在起作用。
变异以后的流感,可就不像前一次那么客气了。在离开弗里敦的皇家海军非洲号战舰上,流感再度爆发。军舰在到达英国之前,流感传染了75%的人,造成了7%的死亡率。美国波士顿,法国布雷斯特也同样爆发了第二波流感疫情,这一次来的比以前更加凶险。这些人刚开始看上去只是普通流感的患者,但是被送到医院后,他们马上转化成前所未见的严重肺炎!2个小时后,他们的脸颊上出现一点淡绿的痕迹,再过几个小时,他们的整张脸都会变成铁青色....铁青色从耳朵蔓延到整张脸,不出几个小时就死了。
但是,美国人依然允许训练营的士兵们回家探亲。波士顿附近的营地肺炎也在不断的增加。到了9月份,这个营地20%的人都被传染了。医务人员根本忙不过来,自己也病倒了。仅仅是24号一天就有324人被确诊。这里什么都缺,最后连棺材都缺。从其他地方调集的医务人员来了一看,吓了一跳。整个病房,咳嗽声此起彼伏,一个的病人脸色铁青,奄奄一息,整个大楼充满了臭气。
以波士顿为起点。第二波流感席卷全美国。美国的普通家庭里甚至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男主人早晨上班的时候还好好的,中午症状发作,下午直接去世,还来不及抢救,发病后短短的几小时就死亡。
但是当时一直在打仗,因此各个国家的官员们都在安抚大家,让大家不要担心,这是支气管炎,不是西班牙流感。这是纽约卫生部门说的。费城卫生部门说这是普通的感冒。不用大惊小怪。洛杉矶卫生部门说,只要做好日常防护就行了。反正就是一句话,可防可控,不是大问题。
美国海军的战舰从波士顿把流感带到了费城,结果就在海军基地里爆发了,当地卫生主管还自信满满,觉得可防可控,费城当地坚持要举办战争筹款大游行,很多医生站出来劝阻,但是主管部门粗暴的拒绝了,就连报纸的记者都没有站在医生们一边,遇上这样耳聋的,别说吹哨,敲锣都没用。这不是作死嘛!结果是一发不可收拾,最糟糕的一周死4600人。在一个半月是时间内就死了1.2万人。当时费城的总人口才不过几十万人。当地的医院早就瘫痪了。一旦医疗资源饱和,那就相当于医院不存在了,就连体育馆都塞满了病人。棺材都来不及做,很多尸体就这么直接草草的埋掉了。
第二波流感,美国死了50万人。整个疫情期间,美国死掉67.5万人,比打仗死的人都多。西班牙死亡率大概是在3.8%,某些地方高达10%,巴塞罗那的殡葬系统崩溃。西班牙报纸的前5页,登的都是讣告。德国法兰克福的患病率超过了10%,死亡率27.3%,比第一波的14%还要厉害。要知道,现代的机械化战争打的不仅仅是前线的士兵,还有后方的军需和补给。枪炮弹药都靠工厂的流水线生产。劳动力大量减员,生产线已经开不动了,到处缺人。德国终于无力再战了。11月11号,双11这天,在贡比涅森林的火车里德国人签订了停战协议,一战结束。
无数人走上街头,庆祝胜利,或者是庆祝战争结束。要么就是闹暴动,闹革命。反正都少不了一大群人扎堆嘛,要么拥抱,要么挤在一起游行,这一下,又一次引发了流感的大规模传染。所以,西班牙流感的第二波是最惨重的一击。政府不承认有大规模传染病,也就没人做预防。社会上发生的大事儿又特别多,于是就又就又悲剧啦。
更惨的是,第二波大流行冲击到了世界上各个角落,包括穷乡僻壤。只有亚马逊河口的一个定居点没有报告病例。其他地方几乎是无一幸免。就连北极圈内的爱斯基摩人都有整村死绝的。关岛死了4.5%,斐济损失全岛人口的14%,萨摩亚岛上损失了22%。
死了这么多人,当然也换来了不少的教训。首先是不接触死者,不去拜访病患。一旦发现染病,立即隔离。勤洗手,戴口罩,病人的物品要消毒,勤通风,避免人员聚集。到今天,这些经验仍然是非常宝贵的行动指南。只是这些经验来得太过昂贵,太过沉重了。这都是拿人命换出来的。
第三波
病魔肆虐了几个月,到了冬季,突然之间就消失了。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战争一结束,似乎流感也就是跟着结束了。接下来嘛,就是巴黎和会,研究如何处理战后的问题。三巨头在一起研究如何处置德国。地理学家们在小黑屋里面要肢解奥匈帝国,要创造一系列的独立国家,反正要做的事儿跟多。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还是秉持理想主义的思想,坚持他提出的14点原则。希望达成一个温和的协议。
法国总理克莱蒙所和英国首相劳合·乔治则是老牌帝国主义国家的代表,他们特别擅长在小黑屋里讨价还价,压根不需要玩儿什么“公理战胜强权”。他们都觉得,这就是个分赃会议嘛,在这方面,威尔逊就是个棒槌,偏巧没有美国的生力军,英法根本就扛不住德国人的进攻。所以英法这种老油条一方面看不上威尔逊这个书生,另一方面也得罪不起美国人。
法国总理克莱蒙所和威尔逊杠上了,互不让步。克莱蒙所巴不得把德国的油水刮干净,但是威尔逊不干,劳合·乔治经常打圆场。但是实际上他还是偏向法国人。就在克莱蒙梭和威尔逊都不肯让步,双方杠起来的时候,威尔逊病倒了。威尔逊剧烈的咳嗽,还发烧,医生甚至以为是有人下毒,要害死这位美国总统。一般认为,当时威尔逊中风了。但是也有人认为威尔逊得了西班牙流感。
疫情不是过去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呢?没错,就在1919年1月份。西班牙流感第3次来袭,突然杀了一记回马枪。好在威尔逊岁数大了,反倒是因祸得福,他挺过来了,不过身体大不如前,脑子也迟钝了,态度多少有点软化。最后他还是被那二位说服了,定下了对德国非常苛刻的条款。法国的福煦元帅说的好,这不是和平,这是20年的休战。
西班牙流感一直在到处传播,第三次来袭的强度介于第一次和第二次之间,巴黎2月份死了2600人。相比1918年,形势好一些。西班牙在1918年,连续两波流感疫情死了14.7万人,1919年只有2.1万。第三波大流感肆虐了1年多,到1920年春天才逐渐退潮,消失不见了。这一场大流感前后折腾了两年。
这一场大流感造成的的后遗症也是非常严重的。流感带来的心脏疾病和脑膜炎在后续的几年时间里占据了医学记录的主流。好多康复者似乎没有表情,永远是一张僵硬的脸,可能跟脑部损伤有关系。
伤害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好多孩子突然之间从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变成了孤儿。父母全都死于大流感,他们这些孩子必须自己学着承担起一切,自己艰难的长大。
从1920年,流感消失算起,到现在整整100年了。但是当年那一场流感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为什么WHO对各种流感总是非常的警惕?当年人类可是吃过这种病毒的大亏啊。保守估计,全球因为大流感而死亡的人数是2000~5000万。自打中世纪黑死病大爆发以来,还没有那种传染病能跟1918年的大流感相提并论。事后分析,作为疫情的源头。英法美反倒是死亡率不算高,看着挺吓人的,但是死亡率都在2~5%之间。反倒是落后地区,比如印第安部落,出现了村村死绝的情况。北极圈内的爱斯基摩人,也出现了一个村子80口人,死掉72个的惨剧。有的小孩子是被冻死的,因为父母病死了,孩子在那种严酷的环境下也无法生存。美国内部统计,富人死亡率低于穷人。全球40%的死亡案例在英国统治下的印度。因为印度的人口实在是太密集了,医疗资源又严重不足。甚至出现火车离开站台的时候,大家还都好好的。灯火车到达终点站,车上的人已经全都死了。疾病面前,也不是人人平等哦,这个世界真是残酷。
罪魁祸首
到了1933年,流感病毒才被分离出来,大家才知道这种东西就是流行感冒的罪魁祸首。但是流感病毒型号繁多。哪一个才是引发了1918年那一场浩劫的元凶呢?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头绪。当年为了对抗疫情,可能引发传染的一切东西都被清理了,就连遗体都被火化了,啥也没剩下来。所以,现在的科学家再想研究,那就是难上加难了。
现在我们知道,流感病毒也是个球,而且浑身长刺,就是依靠它身上的这些刺,流感病毒才能穿进细胞内部,感染我们的人体细胞。这些刺其实就是蛋白质。主要有两种蛋白,一种叫血凝素,简写HA,一种叫神经氨酸酶,简称NA,HA负责开门,打开大门让病毒钻进细胞。然后把内部的蛋白质和RNA释放出来。借用细胞的复制机制,大量制造病毒的RNA,然后制造号球壳,把RNA包起来,组装成新的病毒。然后释放到细胞外,去感染其他细胞。NA就是负责开门放复制好的病毒出去的。
HA和NA都是蛋白,都有很多种复杂的型号。我们的免疫系统以HA和NA作为“靶子”,阻止病毒复制。这两种蛋白就是插头。事先在插头上插个东西,这俩个插头也就没办法插进细胞了嘛。现在我们就是用这种蛋白的型号来命名流感病毒的。比如H1N1甲型流感。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流感病毒的名字是这种编号了吧。
科学家一直想要找到那个导致了1918年大流感的元凶。但是这该到哪里去找呢。还记得我在前面提到的那个爱斯基摩人的村子吧。上世纪50年代,经过当地人的允许,科学家开始在这里进行挖掘。当地天寒地冻,当年那些病死的人都被埋在了冻土之下,要从冰冻的冻土之下把他们挖出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先用火在地面上烤,争取把下面的冻土都烤化了,然后再挖。就这样,从尸体的肺部提取了组织样本,拿回实验室进行研究。他们试图用肺部组织样本去感染鸡的胚胎,结果失败了。研究也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很多年以后,分子生物学技术有了长足进步。科学家们利用一种聚合酶链式反应技术,让残存的微量DNA或者RNA几百万倍增殖。靠这个技术。科学家们从病理实验室保存的标本之中提取了病毒残存的4条基因片段。基本认定,造成1918年的流感大爆发的,就是一种H1N1病毒。但是H1N1是根据蛋白质起的名字。内部的遗传物质,其实和现在我们提取到的H1N1甲型流感是有差异的。尽管如此,2009年甲型流感大流行的时候,还是把世卫组织给吓得不轻。
但是病理实验室的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的而时间太长了,大部分遗传信息都被破坏了。这时候科学家们再一次想到了去冰原上的村子里挖当初病死的爱斯基摩人的尸体。46年前,他们挖过一回。这一次,他们挖到了高质量的标本。2005年,科学家们已经获得1918年流感病毒的全基因组序列,对它的来源有了一定的认识。
下一步呢,科学家们有个非常大胆,但是也要冒很大风险的决定,那就是复制1918大流感的病毒。经过反复权衡,美国的疾控中心终于批准了。实验室的防护级别非常高,措施极其严密,只允许流感专家特伦斯一个人进实验室做实验。特伦斯每天还要先吃抗病毒的药物奥司他韦做预防。最后,特伦斯终于成功了,人类用基因技术,复制出了1918大流感的病毒。
用这个人工合成的病毒和1991年在德克萨斯提取到的H1N1病毒做对照组,用小鼠做实验。感染4天以后发现,小鼠肺部载量大概是对照组的3.9万倍。可见当年这个1918大流感病毒有多厉害。比现在提取到的H1N1病毒厉害多了。
现在的某些H1N1病毒也会在猪之间传播,还有一些可以在鸟之间传播。有一些是人畜都能传染。这种在人和动物之间跳来跳去的病毒,总是让人防不胜防,脊梁沟冒凉气。别看现在弱鸡,天知道啥时候变异成超级病毒哦。
后续进一步研究发现,1918年流感病毒会引发强烈的免疫系统应答,产生“细胞因子风暴”,也叫“炎症风暴”。说白了就是人体的免疫系统采取了不封青红皂白,无差别攻击的方法。简直是发疯一样胡乱攻击。就像刹车系统失灵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免疫能力强的年轻人反而出了麻烦。当年大部分病人都是死于炎症风暴。
这个1918大流感病毒,跟H5N1禽流感有相似的地方,当年禽流感可是在全世界的家禽之中大范围流传过。造成我国在内的很多国家大面积扑杀家禽。1997年,在香港发现了首例从禽类传染给人的案例,后来造成18人患病,6人死亡的情况。这又把医学界吓得不轻。2014年的一项研究认为,可能1918大流感的病毒就是人类流感病毒和禽类流感病毒拼凑出来的,不过现在还不完全确定。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100年过去了,到现在,我们对变幻莫测的流感病毒了解还不是那么深入,这个威胁一直也没有消除。我们现在也能深切感受到来自自然界的病毒对整个人类的生产生活带来的严重威胁,这种威胁是全局性的,谁也躲不开。没办法,这就是自然,生物演化的规则使然。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如果对节目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现在可以加入《通俗医学史》的听众交流群。微信请加:18964830410,我在群里等着大家。
遇上这样耳聋的,别说吹哨,敲锣都没有用。
从头听到尾,吴老师这个节目非常接地气!有一个感悟:是不是那种大型的瘟疫流行都跟战争有关系!
科学家的脑残粉 回复 @听友244255844: 一般都是跟战争关
希望那些吹疫情放开的人都听听
听友170596704 回复 @沙皮问: 想什么呢?说出来听听!
终于更新了,吴老师以前的专辑都听完了。
布沙发又起被抢了,不过季军还是挺不错的😄
吴老师,英国人的群体免疫是耍流氓吗?
21年在听感悟好多
听友410346305 回复 @KSCN1379: 22年再听,感悟依然很多
吴老师万岁😃😁😄
川普
MC末小影 回复 @莫由莫起: 😓